“哇……”“厲害了。”“所以能點幾個?”幾位隊友接連問道。
“點多少都行。”葉輕舟對着沙發虛虛劃拉了一圈,“别擠着我,給我留點地方。”
“大方啊!”“小林隊長!讓人感動!”“那我不客氣了啊!”
葉輕舟微微笑了笑,沒把那句“以前答應你們的”說出口。
那個時候,她并未想到身邊會沒有陸遠。而自從她說出“陸遠暫時不會回來”之後,隊友們都沒多問過一句。
這或許也是一種體貼吧,葉輕舟知道以後要怎麼和她們相處了。
跟從前一樣就可以。就像她們從不提起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今後也不必問。
包間的門推開了,放着洋酒、飲料、杯子、冰桶和果盤的小車先推了進來,東西一樣樣端上桌的同時,一大排穿着清涼性感或純情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三位隊友毫不客氣地把整個沙發安排滿了,并且替葉輕舟說出了要求,“别打擾咱們的金主。”
場面很快變得熱鬧而暧昧,有人點歌,有人跳舞,有人喂隊員們吃水果,有人造作地解着襯衫扣。
葉輕舟覺得有幾分好笑。她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突然想起從前的陸遠。
她會覺得好笑嗎,還是隻喝自己的酒,不會多看?
三位隊員的CES培訓隻有半天,之後四個人開始一起進行CSD戰鬥輔助裝置配合訓練。
就像葉輕舟看到過的那樣,與其說是機器配合人,不如說是人配合機器。
七天訓練結束後,幾人馬上投入了機械而無聊的任務中,比如去地面農場輪值、跟安全部門聯合平亂、屏障帶的異能獸與野人清理……
像所有公職人員一樣,适應者擁有所有法定假期,隻是需要輪休。
葉輕舟每周都會抽一天時間,去地下城看望兩位“病患”,陸向輝那邊則是一個月去一次,每次隻是打個招呼就走。
陸遠的治療始終沒有太大進展,隻能說是沒有惡化,也沒死。
這個時代對死亡有一種特别的定義,哪怕身體和腦子分開了,但隻要腦子沒死,那就是沒死。
比起陸遠,葉見微離活人更近一些,畢竟還能通過設備說話。
葉輕舟漸漸适應了跟這樣的母親聊天,以一種大人的方式。比如聊不涉密的工作,聊外面的見聞……
她從不談陸遠,母親沒再問過,就如同和那幾位隊友的默契。
葉輕舟能感覺到,在這分開的一年多時間裡,在她經曆過蜘蛛籌劃的一系列劇情後,她跟母親的關系再也回不到從前那種可以躺在一張床上無話不說的狀态裡了。
或許這就是長大成人的代價嗎?
她拒絕接受,雖然明知道拒絕也沒有用。
偶爾走出母親病房的時候,她會想,如果當初剛一回來,徐暖陽就把她帶到這裡說“你媽需要你、聯合政府需要你、世界需要你”又會如何呢?
她知道假想沒有用,也知道成熟的人一般不會這麼做。那都是中二動漫才有的劇情。
成熟的人隻會像徐暖陽那樣,先是企圖自己解決,解決不了就拉人入坑,或者像陸遠那樣,忍耐着去做自己不認可的事情。
所有無法排解的情緒,伴着對徐暖陽的恨意日複一日地沉進心湖。
與之相對應的,職場上的葉輕舟卻越來越圓滑,不是從前那種抖機靈式的開玩笑,而是跟隊長們自嘲她的職位、在處長面前擺出有自知之明的态度、對着喬副局謙卑有禮。
這是她曾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去做的事情,是她選擇專業的原因。
她原以為自己會成為一個正義的夥伴,再不濟也是一個自由的媒體人,而不是任何一種摧眉折腰的……現實的人。
二十四歲的葉輕舟很鄙視自己。這種鄙視到了二十五歲,有增無減。
還留在身邊的老隊友隻剩了宋啟晨一個,張瑜和魏然已經去了跟陸遠一樣的地方。
葉輕舟手上的監護人文件變成了三份。看着精神狀态越來越差的宋啟晨,她有預感這些文件或許會變成四份。
但宋啟晨沒有做跟大家一樣的選擇。在拿到“不适宜繼續作戰”的定期體檢報告後,她馬上提交了安樂死申請。
災後第三年,輻射幻覺和初代CES芯片之間的關系仍然是秘密,适應者内部都知道二代芯片能讓人活得久一點,但“适應者早晚會瘋”已經成了共識。
這個社會容不下任何一種瘋子,容不下野人,更容不下瘋了的适應者。安樂死審批流程逐漸正規化,成了大多數适應者最後的選擇,因為她們拿不到“指标”。
收到辦公APP上的通知後,葉輕舟第一時間找到了宋啟晨。
“你是擔心指标嗎,我有辦法。”她開門見山地說。
宋啟晨搖頭,“不是,我活膩了,也不願意再一次面對未知。”
“未知”兩個字讓葉輕舟閉上了嘴。人人都可以拒絕未知,但她不能。
“對不起。”宋啟晨解釋道,“我不是那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