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個月裡,聯合政府雷霆般的态度讓所有人明白了一件事:天永遠是天。
盡管它災後就像真正的天空一樣總是灰突突的,盡管它曾經留了一線給非編居民與非編進化者們,但隻要它想,随時都可以壓死任何一群蝼蟻。
網上的輿論漸漸平息,曾被挑逗起情緒的人們又過起了從前的日子。賞金獵人沉寂一陣又重新開始活躍,從還算合規的任務開始,尺度一點點攀升。
這場看似聲勢浩大的動亂除了死人和消耗子彈,最終沒能帶來任何真正的變化。人們很快接受了真正的昆侖,就像對待核污染或病毒一樣,小心翼翼地跟它共處。
就在一切逐漸恢複了“正常”之後,一個結束了巡視工作的下午,葉輕舟突然被告知,明天沒有安排,可以休息一天。
她知道或許在休息過後,她才會迎來自己真正的戰場,但她面上絲毫不顯,一如往常地回了住宿區,吃飯洗澡睡覺。
第二天一早,她照常起床洗漱,去食堂吃過早飯,打開方舟通約了三位病患的探望申請。
申請很快通過了。葉輕舟端起幹幹淨淨的餐盤,微笑着穿過和她打招呼的同事們,将餐盤放進回收處,離開了食堂。
走進母親的病房裡,她先是簡單解釋了這一個月都在忙什麼,還大緻交代了外面的變化,但沒有說這些都是徐暖陽造成的,更沒有提兩個人默契的共謀。
葉見微也沒有問起徐暖陽,而是多少有些擔憂地關心起了她的身體。
在這些多少有點虛假的聊天結束後,葉輕舟問道,“媽媽,你在網上的閱覽權限,有多高?”
“可能跟現在的你差不多高。”葉見微注視着她回答,“對不起,很多事情責任在我。如果有一天,我能更真誠地跟你道歉,還是到那個時候再說吧。”
葉輕舟有些想哭,但她隻是微微笑了笑,“沒有,你怎麼會有責任呢。這些事跟你沒關系。”
“辛苦了。”葉見微的表情看起來很悲傷,“真的對不起。”
“我去看看陸遠。”葉輕舟轉身走了出去。
獨自在外面的休息室裡坐了很久,她才真的離開,去了陸遠大腦所在的病房。
醫生護士都不在,病房裡除了葉輕舟,一個真正的活人都沒有。
她搬了一個凳子坐在陸遠的大腦前,靜靜看着那淡粉色的腦子和微微發藍的透明液體發呆,直到醫生走進來。
“葉局長,最近很活躍啊,真是大展英姿。”醫生笑着跟她打招呼。
“都是服從安排。”葉輕舟知道這句實話聽起來很像謙虛,“上面要樹個典型嘛,換誰來都一樣的。”
“話可不能這麼說。”醫生恭維道,“别人肯定做不到您心态這麼穩。”
葉輕舟笑了笑,“過獎了。她最近怎麼樣,還算是在做夢嗎?”
“清醒的時間比從前多了些。”醫生拿起一個設備點了幾下,“她開始在自己的區域裡搞裝修了,你要看看嗎?”
葉輕舟猶豫着接了過來。
畫面上的院子乍一看很粗糙,隻有一棟結構簡單的三層小樓、綠植亂七八糟的前院和後院,但她還是像被燙到了一樣,馬上把設備還給了醫生,“我還有點事,再見。”
她沒去陸向輝的病房,約了一輛駕駛艙直接離開了。
或許正常人會覺得這一幕有點溫馨吧,但她的心裡隻有恨。
憑什麼呢?憑什麼這人連幾棵樹都種不明白,還能……在營養液裡做着過去的夢?
難得的休息就這樣被攪得一點心情都沒有了,葉輕舟回到自己家,在冷冰冰的客廳裡坐了一會兒,突然想到了對門的馮秘書。
盡管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幹些什麼,但她還是走過去,敲響了門。
門很快開了。披散着頭發的馮秘書看起來有點疑惑,“葉局長,您有什麼吩咐?”
“沒什麼吩咐。”葉輕舟随便找了個借口,“前段時間辛苦了,請你吃個飯。”
“您稍等一下。”馮秘書笑了笑,“我換身衣服。”
看到她身上穿着的睡衣,葉輕舟突然覺得休息日找下屬吃飯并不是什麼好主意。
然而突然取消更奇怪,她隻得點點頭,退後一步關上了門。
坐在餐桌前等着上菜時,葉輕舟知道自己想幹什麼了。
“之前那個案子,後來你有收到什麼資料嗎。”她問道。
一般來說,馮秘書收到資料會跟自己說的,但此刻,其實無論答案是什麼都不重要。
馮秘書搖頭,“沒有。”
“哦。”葉輕舟不甚在意地點點頭,好像隻是随便問起。
又過了一會兒,她又問,“做這份工作之前,你都在幹什麼?”
她希望馮秘書能夠聽懂她的問題。雖然更穩妥的方式可能是開啟隐私赦免并且讓對方把芯片摘下來,但那可能會有點引人誤解,但凡對方是個聰明人就沒這個必要。
馮秘書微微一怔。看着葉輕舟飽含深意的目光,她的眼神也變得柔軟了一些,“在讀書。我讀書很用功,因為是好心人資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