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艾米莉亞的内心此刻卻出奇的平靜。

不是恐懼，也不是悔恨，而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她從未如此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對生命的渴望——她想活下去，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艾米莉亞咬緊牙關，用盡最後的力氣讓自己站直，但鮮血的流失讓她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随時都會倒下。

她扶着牆邊，搖搖晃晃地挪到窗前。冷風灌入破碎的窗框，掠過帶血的臉龐，讓混沌的腦袋稍微清醒了一些。

窗外，月光冷冷地灑進來，映在房間中染血的地闆上，也映在她那狼狽堅毅的臉上。

“我不能死……”她低聲對自己說，雙手緊緊抓住窗框，試圖穩定自己顫抖的身體。

就在這時，耳畔傳來了輕微的聲響——往常幾乎沒有人能注意到的動靜，卻足以讓剛剛殺了人的艾米莉亞吓得心猛然提到嗓子眼。

她迅速轉頭，目光死死盯住房門。

“吱呀——”

門被緩緩推開，發出一聲刺耳的輕響。

此時，一個高挑的身影在門口顯現，月光為他鍍上一層冷冽的銀白。

那是一個男人。

他的面容瘦削卻俊美，棱角分明的下颌線仿佛是大理石雕刻而成，深邃的眼窩中，一雙清冷的眼睛直直看向艾米莉亞。

讓·巴蒂斯特·格雷諾（Jean-Baptiste Grenouille）站在那裡，目光落在房間裡的一切血迹與淩亂之上。黑發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澤，整個人猶如一頭狼，從夜晚的陰影中悄然走出。

艾米莉亞屏住呼吸，幾乎是本能地彎下腰，試圖将深深嵌入地上死屍顱内的匕首抽出。

然而，刀刃卡得太緊，她用盡全力卻紋絲不動。

絕望湧上心頭，艾米莉亞擡起銳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另一名不速之客，眼神滿是戒備。

“别過來！”她沙啞地喊出聲，盡管聲音虛弱得連自己都聽得出那份底氣不足。

“真是混亂的一幕。”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散落在地的屍體，眉頭微微皺起，視線停留在那片混雜着幹涸血迹與泛黃腦漿的污穢地面，眼底掠過一絲掩飾不住的可惜和嫌棄，最後定格在艾米莉亞的臉上。

格雷諾心中泛起一種無法言喻的興奮，他的鼻腔貪婪地捕捉空氣中的氣息——鮮血、汗水，以及那縷他之前所聞到過的，獨屬于艾米莉亞的味道。

“本來，我應該直接殺了你。”格雷諾心想，他本認為她隻是個無趣的獵物，有些礙事。但後來的這幾天内，他開始意識到她與衆不同。

他曾無數次在暗處觀察她，看着她收集那些奇怪的草木灰和沙袋，耐心地研磨、蒸煮，甚至熬夜記錄什麼。那從房間裡面時不時由風穿過窗縫所飄出來的奇特香味變化，讓他有些好奇地收起了緻命的獠牙。

男人并未停下腳步。他走得很慢，從容卻每一步都帶着無法言喻的壓迫感。

格雷諾的目光低垂，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危險的弧度。

“我改變主意了。”他的聲音低啞，帶着一絲難以琢磨的笑意。

格雷諾嗅了嗅空氣，目光下移到她那布滿血污的手上。

她身上的味道此刻更加強烈，那是鮮血與汗水交織在一起的芬芳。

他邁步向前，俯下身貼近她。

艾米莉亞下意識地握緊拳頭，無力地揮出雙拳盡一切可能保護自己。

“夠了。”他低語了一句，緊接着，他擡手扣住她的肩膀，施加了一點力道。

艾米莉亞隻覺得身體一輕，随即眼前天旋地轉。

失血與過度的體力消耗最終讓她失去了所有的抵抗力，眼前的景象迅速模糊。

高挑的男人此時緩緩俯下身，将臉貼近艾米莉亞的頸側。

冷冽的月光灑在他臉上，映出那一張專注到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貪婪地捕捉她身上的氣息。

“這樣的氣味，隻有活着的人才能散發。”他在心裡喃喃道，手指輕輕掠過她沾滿血迹的發絲，就像對待珍貴的标本一般。

艾米莉亞拼盡最後的力氣擡手推拒，但她的身體再也無法支撐自己。

眼前的世界迅速模糊，她感受到格雷諾貼近的氣息，那種危險而冰冷的存在好似浸入骨髓。

随之而來的，是一股詭異濃烈的冷香，帶着檸檬的酸澀與焚香的濃重氣息。那香氣裹挾着的隐約血氣和檀木的溫暖一道，叫人昏昏沉沉卻又隐隐戰栗。

她隻能模模糊糊地看見男人的面孔與那雙深邃空洞的眼睛，黑黑得像是無法逃脫的萬丈深淵。

最終，艾米莉亞的意識陷入了徹底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