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的氤氲氣息暫時稍緩了艾米莉亞趕路的緊張,她搞不懂格雷諾為什麼這麼急切,設備又沒有長腳逃跑,就算有,沒有她工坊大門的鑰匙,任何人都不得進出。
艾米莉亞坐在休息區,小口抿着咖啡,漫不經心地瞧着格雷諾入迷地盯着她的實驗裝置左看又看。
格雷諾此時正目不轉睛地盯着那根弧度微妙的冷凝管,手指在空氣中輕輕劃過。
過了許久,他終于開口,聲音帶着些許不解:“這弧度似乎有點奇怪……為什麼要偏向左側?這不是會影響蒸餾過程嗎?”
艾米莉亞擡起頭,看着他那專注敏銳的眼神,不由得笑了笑。
“它的設計是為了減少氣體損耗,同時讓冷凝液更自然地流入收集器。這樣的弧度能讓提純的效率更高。”
這是她經過精準計算後得出來的最佳角度。
艾米莉亞的語氣平和,但帶着一絲不經意的自豪。
格雷諾靠近聞了聞,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手指再次輕觸冷凝管的邊緣。
“你說的倒有幾分道理,但這樣的構造.......似乎不是這個時代的技藝能夠設計出來的。”
男人沒有看向艾米莉亞,似是随口一說。
艾米莉亞有些微微一怔,随即掩飾般地抿了一口咖啡:
“時代的限制并不總是問題,隻要足夠大膽,有些東西總能被想出來,我從來都相信人類的智慧。”
他挑了挑眉,并不打算追問,視線卻轉向了另一處設備。
那是一個複雜的蒸餾裝置,每一部分都被精确地連接着。
“這些設備,讓香料的提純顯得......太簡單了。”
格雷諾的語氣中帶着一絲不甘,這些機器着實剝奪了他某種天生的敏銳感知。
“提純幾次才能達到這樣的純度?是不是每次氣味都會發生變化?”
艾米莉亞放下咖啡杯,思考了一下才答道:
“這取決于香料的種類。有些材料隻需要兩三次提純就能達到理想的狀态,有些則需要更複雜的處理。這些變化......就像音樂中的和弦,每一步都是它最終旋律的一部分。”
格雷諾理解地點了點頭,他當然明白這種感覺,那些層層疊疊油脂萃取提純簡直像是拆開一個又一個的盲盒,隻不過他總是有能力幸運找到其中最令他滿意的那一個。
看出對方若有所思感興趣的眼神,艾米莉亞嘴角笑容加深,站起身來,走向實驗台。“你可以試試體驗一下......”
咖啡的香味逐漸散去,實驗台前的空氣開始彌散着乳香特有的甜膩與一絲隐約的辛辣。
格雷諾站在那裡,目光緊盯着冷凝管中緩緩流下的液體。他的鼻翼微微翕動,那是他最熟悉的感知方式。
味道在空氣中流轉,他聞到了乳香被加熱後釋放出的層次,最初是濃郁的樹脂氣息,随後逐漸轉為溫暖的草木香調,再過片刻,又生出一樓如焚香般的安撫感。
“太快了。”格雷諾突然出聲,語調低沉,卻帶着一種笃定的判斷,“乳香的氣味被過度釋放,最後的甜味有些散亂。”
艾米莉亞挑了挑眉,對他的敏銳不置可否,隻是稍微調高了火焰,然後将乳香蒸餾的第一批放到一旁。
“再試一次,但這次你來控制溫度,告訴我該何時停止。”她的語氣平靜,從案桌上抽出羽毛筆和空白的紙,一手拿着計時器記錄時間,另一手在寫寫畫畫着什麼。
格雷諾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然被玻璃器皿中的蒸汽吸引。
調節着火焰,格雷諾的手穩得像是在掌控一件珍貴的藝術品。他閉上眼睛,鼻子輕輕嗅着,此時此刻倘若整個實驗室的空氣都在為他演奏一場獨屬于氣味的交響樂。
忽然,他停下手,睜開眼睛笃定地說:“現在。”
52分48秒。
艾米莉亞掐停計時後迅速看了一眼,沒有質疑,馬上調整裝置,将冷凝液收集起來。
她看了看那清澈的液體,遞給格雷諾,“聞聞看,和上一次有什麼不同?”
格雷諾将瓶口靠近鼻端,深深吸了一口。
那是一種更加凝練的香氣,層次分明而富有質感。起初是樹脂的沉穩基調,随後是一股輕柔的甜意,如同從遠處飄來的夏日風;再往後,是一縷微妙的辛辣,像鋒利的刀刃,在香甜中劃開一道醒目的切口。
“更幹淨了,也更真實。”他低聲評價,語氣中帶着滿意。
空氣中還彌漫着未盡的餘香,不用專門抵着瓶口艾米莉亞也可以判斷出這一批的質量更好也更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