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米莉亞曾想過，作為整個法國最重要的糧食集散地、被稱為“巴黎的胃”的中央市場，理應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即便不至于熱鬧非凡，至少也該充斥着商販的叫賣聲與顧客的讨價還價，呈現出一座繁忙市集應有的模樣。

然而，眼前的景象卻與她的想象截然不同。

倒也不能說市場空蕩無人，畢竟賣糧的攤位仍舊一個挨着一個，乍看之下似乎還有些擁擠。

但她很快發現，來往的主要是運糧的馬車，真正前來采購的市民卻寥寥無幾。

更令人在意的是，那些攤位上堆放的糧袋，空襲明顯，甚至有些直接敞開着，露出裡面并不算充裕的存糧。

見此情景，艾米莉亞心裡猛地一沉。

寒風如刀割般刮在臉上，此時秋末初冬，已經冷得讓人透不過起來。她踩着凍得發硬的石闆路，裹緊了身上的綠色裙子，不由得有些後悔，今天出門時應該多加一件厚衣。

再望向周圍，賣糧的攤主們也無不瑟縮着身子，鼻尖凍得通紅。

更有甚者，身上衣衫破舊，補丁斑斑，雙臂緊抱在胸前，凍得不住哆嗦，嘴唇幹裂泛白，雙眼木讷地守着攤位，祈禱着有顧客光臨。

聽到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好幾個攤主擡頭，其中離艾米莉亞最近的一位賣面粉的攤主，看到終于有顧客走近，眼中頓時一亮。

他連忙挺直身子，搓着被寒風凍得發紅僵硬的雙手，快步迎上前，臉上擠出一抹笑意，搶先在其他同行說話之前，熱情地招呼道：“小姐，來看看吧！上好的面粉，今天的貨色可新鮮得很！”

此話一出，見這位氣質非凡的貌美女子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去，停下腳步，頓時引來周圍商販一片嫉妒的目光，紛紛殺向那名攤主。

幾名商販狠狠瞪了一眼搶話的男人，随即不甘示弱地紛紛推銷起自家的東貨物——

“小姐，看看我的黑麥，顆粒保暖，磨出的面包香氣四溢！”一名年長的商販略顯急切地搶話。

“這袋荞麥粉質量上乘，做成薄餅口感極佳，價錢公道，您瞧瞧！”另一名年輕的攤主緊接着道，說到“價格”一詞，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我這裡有大麥和燕麥，新鮮儲存，熬粥烘焙都合适，您需要什麼盡管問！”

“......”

在一聲聲商販們極力吆喝的喧鬧中，艾米莉亞最終選擇走向了第一家率先向她招呼的面粉鋪子。

“你好，老闆，面粉怎麼賣？”

此話一出，其他商販見顧客已做出選擇，紛紛安靜下來，抱着胳膊縮作一團，暗自懊惱自己慢了一步。而被問話的面粉攤主則笑得合不攏嘴。

“這些都是今年剛磨的新面粉……嗯，看姑娘你面善，我們也算有緣，我給你個折扣，就每塞爾45裡弗爾吧！”攤主在報價格時猶豫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的絡腮胡，謹慎地給出了一個數。

“馬爾尚！你這心也太黑了吧，逮着人就狠薅羊毛是吧？”

“就是就是，往年不過二十多裡弗爾，就算今年行情再不好，三十多已經夠高了，哪裡能賣到四十五？這不是欺負人家年輕不懂行嗎……”

艾米莉亞還未開口，周圍一直在暗中觀察的商販們聽到報價，立刻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他們并未刻意壓低聲音，艾米莉亞和面粉攤主馬尚爾聽得一清二楚。

馬尚爾頓時局促不安，臉都紅了，感受到顧客投來的目光，生怕艾米莉亞誤會他在故意敲詐，不等她開口，便急忙為自己辯解道：

“我哪是黑心！今年的糧價您不知道，收成本就不好，再加上大商隊囤貨，連貴族的糧倉都在控量，市面上的存量一天比一天少。我也是不得已，難道還要賠本賣嗎？”

“就是啊，你們可别光指責我，自己攤位上的糧價又能低到哪兒去？”

他瞪了一眼剛才嚷得最歡的幾個同行，語氣裡透着幾分不服氣：“不信你們自己說，哪家的面粉還賣三十多裡弗爾的？四十多都算是撿便宜了！”

聽到這話，其他商販頓時語塞，雖不甘心承認，但事實确實如此。

今年的糧食短缺，不管是自家種的還是進貨賣的，他們每個人都在提價，誰也不想把本錢都折進去，隻是馬尚爾這四十五裡弗爾的價格确實高得吓人，才讓他們忍不住出聲反駁。

然而就在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争辯時，一直未曾開口的艾米莉亞終于緩緩地道：“我不是來砍價的。”

她的聲音并不大，卻讓吵鬧的空氣瞬間一滞，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她身上。

艾米莉亞擡眸，看向不知所措紅着臉賣面粉的攤主，溫暖地安撫一笑，柔聲問：“你這裡的面粉還有多少？”

馬尚爾一愣，遲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瞧着她的神色回道：“也、也不多了，大概......還有五袋。如果小姐想買，我可以再便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