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館樓下就是小吃攤。鄉下大多都是熟人,沈星回這個生面孔在這裡還是比較顯眼的,不時有早起的老頭老太太瞅兩眼。
老闆将他點的餐端上來,一邊笑呵呵搭話:“小夥子,是來玩兒還是找人的啊?”
沈星回喝了一口粥,說:“來找人。”
“找人?那你說說。”老闆用圍裙擦擦手,坐在一邊,絲毫不見外,“咱們這地方小,你說個名字我都知道的。吃完飯我給你指條路,免得你走錯了。”
他說了一個名字後,繼續低頭慢條斯理吃了起來。但是老闆卻愣住了,他重新打量了沈星回一番,問:“你是阿婆什麼人?咱們這塊知道阿婆名字的人不多了。”
沈星回沒回答。老闆自顧自猜測着問:“難道是你家老人托你來的?”
“差不多吧。”他沒有正面回答,隻是将最後一塊餅塞進嘴裡,擦了擦嘴,問,“老闆你知道在哪裡嗎?還是那棵大榕樹下?”
“是嘞,阿婆老喽,兒子女兒都相繼離世了,孫兒想接她去大城市她也不樂意。這麼些年,倒是她院子裡的大榕樹出名了,有好多學美術的年輕人來畫,可熱鬧了。”老闆起身将桌子碗筷收拾了,端進後廚後又出來囑咐了一句,“好找的很,你順着這條山路上去,等看到大榕樹頂就左拐,一會兒就到了。”
沈星回點點頭,将幾張紙币壓在竹筷桶下,背着包走了。
這裡的山緩坡而上,并不高聳,走在路上還是和平地一樣的,隻是偶爾有幾條路窄的隻能容一人通過。路邊布滿了野花野草,随着山風輕輕搖曳着,有一股青草的香味,和獨屬山間的潮濕氣息。
沈星回閑适地走着,突然回頭,才發現來時山腳下的那家早餐店隐匿于山脈之中了。這山路就像當年一樣,不知不覺就深入山間,再看不到來時路。那位老闆雖然說的簡單,但他身上出了一層薄汗,才看到向左的岔路口。
路口有一棵棗樹,上面的棗有些小,還是青色的,但已經有小孩子在拿着杆子敲打了。一顆棗子砸到了他的頭上,他輕呼一聲,撿起來問:“能吃嗎,現在就打棗了?”
曬得黑黑的小孩咧嘴一笑,說:“反正不酸。”說着撿了許多青棗用衣服兜住,捂着匆匆逃跑了。
沈星回看了看,塞在嘴裡嘗了嘗,聲音倒是好清脆,但确實不酸,也不甜。他眉眼彎彎,一邊嚼着一邊循着大榕樹的茂盛樹冠找到了那個院子。
院子比記憶中的破落多了,磚石瓦片都有些破損,縫隙用黃泥攙着幹草補了起來。但這種最吸引蟲子築巢,因此總有些大大小小的洞眼漏出來,在地上投射出星星點點的陽光碎片。大榕樹看起來是有幾百歲了,樹冠遮擋了整個院子的陽光,坐在下面應該是十分涼爽的。
之前的小孩子領着大人過來,有個圓臉的中年女人走了過來,打量他一番問是有什麼事,寫生要收錢的。
沈星回又說了一遍名字。
那中年女人迷茫地看着他,說沒這号人。
這時,院内傳來了一聲咳嗽,蒼老的聲音傳出來:“找我的,讓他進來。”
那圓臉的女人立刻熱情起來:“是找阿婆的啊,那就是自家人,快來,我給你倒茶水。”
沈星回從善如流地走了進去,一眼便看到坐在屋檐下的老人。她的頭發全白了,但梳得很整齊,雖有皺紋,臉色卻很紅潤。她看到沈星回,驚訝地都要站起來,但起到一半又僵直在那裡,無力地坐了下去,靠在躺椅上咳嗽。
“你……你倒是和你爺爺很像。”老人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失焦,似是陷入了回憶。
沈星回笑了:“你身體看起來不錯。”
老人點點頭,問:“你叫什麼?”
“沈星回。”
老人重又看了遍他的臉,許是年紀大了經的事情多了,倒是沒有剛才那麼驚訝了。她問:“當年寄給你的信收到了嗎?”
“收到了,但我又接到了新任務轉移地點。信件遺失,失去了你的地址。”
老人點點頭,喃喃道:“那就好,我以為你……死了。小英和小奇當年是你救下來的,他倆長大成人了,但之後得了富貴病沒了。我是活一天算一天,沒想到還能有和你再見面的時候,你還是和當年一樣。”
沈星回微笑:“我也沒想到還能和你見一面。”他的視線,緩緩落在了屋檐下的一張黑白合照上,畫質有些模糊,裡面的幾個人挂着青春洋溢的笑臉,隻有站在最邊上的沈星回抿着嘴,一臉嚴肅。他們穿着同樣的制服,背後是一所學校的門口。
老人也看了過去,說:“當初那一幫人,就剩咱們倆了。”
沈星回握住她的手,鄭重地說:“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