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聽到蕭沛對他晏梅故說“聽話”二字,晏梅故心弦亂顫,陡然黑了臉,擰眉眯眼質問:“聽話?陛下讓誰聽話?”
壞了,更壞了。
蕭沛心一沉,果然被晏梅故甩開了手。
晏梅故拿着舀子,死命往他身上潑水,連章法也沒了,純粹成了涮洗待宰豬肉的手法。
“朕、朕聽話,梅故,好了好了……”蕭沛讓他這兒摸一把,那兒掐一把,啼笑皆非。
好半晌,還不見其有住手的迹象。
鬧來鬧去,晏梅故這鐵了心非要擰過他的樣子,真讓蕭沛有些惱了。
蕭沛猛地攥住晏梅故兩隻手腕,那木舀子脫手掉下來,啪嗒一聲砸在水面上,濺了二人一身水。
晏梅故啧了一聲,凝眉嗔怒才要張口。蕭沛猛然發力,将人拽過來,死死按住晏梅故的後腦,不管不顧地吻了上去。
帝王遮掩在暗處的強勢霸道,初現鋒芒,任憑晏梅故掙紮反抗,也絕不放手。漸漸,漸漸,行進到深處,蕭沛把人整個拽進浴盆裡,撲通一聲,濺出一片巨大的水花。
不知他哪來的力氣,晏梅故竟然推不開,在水裡白白撲騰了半晌,狼狽極了。
蕭沛喘息間的溫熱呼吸,噴在晏梅故臉頰上,周遭霧氣氤氲,又熱,又粘膩暧昧,晏梅故霎時丢失了所有主動權,連唇舌方寸之地,也讓人緊緊抵住,丢城棄地般失守。
這一吻,急不可耐,又有安撫之意。
蕭沛褪去龍袍的身形寬大,尤其肩膀寬闊,隐約可見習過武的痕迹,隻是肌肉不如從前那般,堅硬緊實了。他将晏梅故整個摟在懷裡,任其掙紮,也絕不放松,仿佛是在怄氣,非要與晏梅故分出個勝負。
這方寸之地,他搶又怎樣?晏梅故開恩,賞賜給他又怎樣?還不都是他的,是大堇帝王獨自一人享有的?
他實在氣不過,晏梅故無時無刻不存在的防備之心,從來不肯消減,甚至随時光的流逝,變本加厲。
他們,不應該是這樣。
晏梅故起初還推搡拉扯,咬他舌頭,抓他後背,甚至不擇手段地亂砸一通,卻不奏效,漸漸就疲軟了下來,不再掙紮。
“放開我。”他無力道。
蕭沛聽出這聲音累極了,鬧不動了,想将人從懷裡撈出來。
誰知,才将人分開,迎面便挨了一個響亮的耳光。
巴掌沾了水,啪嗒一聲扇在臉上,在空蕩的盥室中分外響亮刺耳。蕭沛甚至覺得有些耳鳴,頭腦嗡嗡作響,又讓熱氣熏得昏沉,眼花缭亂。
他一時被晏梅故扇懵了,半晌才緩過勁兒。
掀起眼皮望向晏梅故時,竟然見到那雙鳳眼通紅,泫然欲泣,而腮邊似乎已經落下兩行淚,與水漬混雜在一起,分辨不清。
晏梅故的雙眼中,滿含控訴。
蕭沛的心快要碎了。
他蹙眉想抓住晏梅故,卻被一把推開。
“你混蛋……”晏梅故的嗓音少見地含了些委屈,氣得渾身發抖。
蕭沛心髒咯噔一聲,幾乎要沉入海底,喘不過氣,不由暗罵自己該死,竟然與晏梅故當真計較起來。
他生拉硬拽,将人往懷裡帶,挨打挨抓也不放開,嘴上念念有詞:“好好好,我混蛋,我是混蛋……”
兩人在熱水中泡着,許久無話。
眼瞧蕭沛是安撫住了晏梅故,卻陡然聽他開口:“我把他閹了。”
蕭沛愣了一下,“誰?那個翰林院編修?”
晏梅故輕輕嗯了一聲。
蕭沛沉默了會兒,終于還是問出口:“是不是,他胡言亂語,傷你了?”
晏梅故沒吱聲。
蕭沛深吸了口氣,浪蕩笑起來,“朕把他宰了,給你出氣?”
晏梅故搖了搖頭,抹了兩把臉上的水漬,從蕭沛懷裡掙脫出來,神色已然如常,再沒了脆弱惱怒的痕迹。他仍舊聲稱此人不可殺。蕭沛點頭随他,注視了晏梅故半晌。
這打量的目光,看得他很不自在。
晏梅故扭過臉,忽而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摸過舀子,還是固執地舀水來澆,給蕭沛擦洗身子。
發洩過了,沒了情緒,蕭沛自然也不再強他,将這尊本不值錢的龍體奉于晏梅故掌心,任君擺布。這事兒,如此沉寂下來,再沒人提起。
臨睡前,晏梅故将下人煎好的湯藥端來,親自瞧蕭沛喝下去,而後又将龍榻收拾好,自己卻還是睡在床下。
他心裡不舒坦,又說不上來哪裡不舒坦,别别扭扭的,平白怄氣。
這夜,蕭沛乖順異常,再也沒胡鬧頂嘴,也沒做些莫名其妙的舉動惹他,舉手投足間隻有兩個字——順從。
不是蕭沛當真怕了晏梅故,而是他深谙,晏梅故是經不起玩弄的。
向來隻有他晏梅故玩弄别人的份兒,卻不肯輕易教人觸碰。而放眼全天下,唯一一個比高高在上的九千歲,還要有威勢的人物,那便是大堇的帝王。
人與人之間,一旦有了尊卑,便有了成見與隔閡。即便再親密無間,共枕而眠,也是不尋常的。
蕭沛明白他,知他膽怵提防,從沒怪過他。他不願以帝王之威,給晏梅故哪怕一絲絲多餘的壓迫和威脅,令其日夜膽寒,難以入眠。
這也是蕭沛,甯願為了晏梅故做籠中困獸的緣由。
蕭沛妥協了多年,或真或假裝傻扮弱,隻不過……是為了晏梅故心寬罷了。
可晏梅故何時才能明白呢?他蕭溯川,永遠不會欺辱于他,而是全心全意愛護他,想要親吻他、觸摸他,甚至照顧他。
而不是,逼迫他、震懾他,甚至……控制他。
可憐大堇高坐大殿的帝王,卻始終得不到晏梅故毫不保留的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