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洋微眯起眼睛,努力分辨了片刻,不幸還是未能想起。可掀起眼皮,瞅見程繼清暗沉如水的眼眸,倒是有了些許印象。
大概知曉這不是尋常俗物,定然與他二人有瓜葛。
于是兩頰浮出激動神色,一把攥住程繼清的兩隻手,喜悅得快要哭出來了,“元吉,原來你還留着它……”
蕭洋顧自感動,“太好了,我還怕你已經忘了我,現下看來,你心裡還有我!”
不消多言,程繼清已徹底心寒了。
他不敢再質問,這枚玉佩怎麼流落到了秦樓,也不願再暗自麻痹,堅信這是晏梅故編出來哄騙他的瞎話了。
隻蕭洋這用力過頭的三言兩語,程繼清心底清楚得很,晏梅故沒騙他。
這玉佩,是他曾視若珍寶,交到蕭洋手中以此明志的愛物,卻在蕭洋眼底,一直是個不值錢的玩意兒,随手扔了砸了丢了,從來不願挂懷。
程繼清喉嚨疼得要命,半晌,慢慢,慢慢地抽回了手。
他冷漠地說:“玉已碎,我與小王爺,也該罷休了。”
蕭洋的兩手還空握着,掌中溫熱消散,隻餘下陣陣痛心,愣得說不出話。
不知程繼清鬧哪門子别扭,下意識追問:“為什麼?!”
出乎意料的質問,口吻難免嚴厲,那張吊兒郎當的輕浮容顔上,陡然閃過濃重的戾氣,摻雜着迷惑不解,化為利刃向程繼清刺過去。
立時,程繼清心髒咯噔一聲,呼吸有些滞塞。
他親眼所見,蕭洋面色越來越沉重,黑得吓人。
默然了一會兒,蕭洋猛地站起身來,指着程繼清半天說不出話。他捂住腦袋,轉了半圈兒,突然擡腳踹翻了凳子,瞥着程繼清輕輕問:“你,你有人了?”
程繼清本該心寒的,不知怎麼,聽了這句問話,心頭反而湧出一股難以名狀的騷動。或許這類情緒,可以稱之為……歡喜。
他定定瞧着蕭洋,沒吭聲。
“你他娘的敢背叛我?!”蕭洋陡然火了,暴怒起來,連屋中唯一一個桌子也掀翻了,連連诘問,“你要娶妻?還是說,你又賣給哪個男人了?”
程繼清仍詭異地微笑着,緊盯着崩潰發狂的蕭洋,半個字也不肯說。
好似這是他殘忍無情的報複。
程繼清從沒這樣待過蕭洋,因而蕭洋先是一陣無助,進而是滔天的怒火熊熊燃起。
蕭洋頭腦發昏了,箭步上前,薅住程繼清的脖領,指着他鼻子羞辱:“不要臉的賤貨!先前在荊州,你使出渾身解數勾引老子,如今飛黃騰達,到了翰林院,眼看登閣拜相指日可待,想甩了老子了?”
粗魯的拉扯将程繼清疼得頭冒冷汗,他臉色更慘白了,隻能軟綿綿拽住蕭洋的手腕,想推開他。
可終究力氣懸殊,秘處傳來陣陣撕裂般疼痛。他被蕭洋連拖帶拽的,一把掼在床上,急紅了眼,也不顧屋門還大敞,猛然扯開革帶,砸在程繼清臉上。
革帶上那鐵環邊沿堅硬,毫不留情地刮破了他的臉。
“他也能把你伺候得這麼舒服嗎?”蕭洋欺身上去,抵在程繼清身上。
程繼清霎時間意識到蕭洋想要做什麼,淡然神色如潮水般倏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無休止的驚恐爬上心頭。
他下意識護住那處。
蕭洋拽他衣裳,他敵不過,抽噎了兩聲,突然尖叫着嘶吼起來,拼了命捶打蕭洋的前胸,想把他從身上趕走。蕭洋不肯,仍罵罵咧咧的,甚至将那衣裳扯下了大半。
程繼清徹底慌了,面色猙獰,乍然使出一股狂力,将人推了個趔趄。
他拉扯好衣襟,遠遠躲開了。
蕭洋不甘心,還要回來捉他。
情急之下,什麼也顧不得了,程繼清含淚崩潰大喊:“我是千歲爺的人,你敢動我?!”
蕭洋身形一滞,擰眉質問。
“是,我反了荊王,小王爺若還敢在這兒逗留,不消多時,鎮撫司便要來拿人了。”程繼清頭腦不甚清醒,隻一心想要蕭洋快些走,千萬别碰他。
見蕭洋張了張嘴巴,還要再說些什麼話,程繼清咬牙沖過去,卯着勁兒把人往外推。
直到将人推到小院兒中央,蕭洋滿臉疑惑地望向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深深地,瞧了程繼清一眼。
程繼清力竭氣滞,累得滿頭大汗,氣息也如遊絲般虛弱。他兇惡地瞪着蕭洋,怒罵道:“滾!”
兩相對視,一時無話。蕭洋方才還精神抖擻,勢必要将人生吞活剝的架勢,這時卻悶聲不吭了,有些看不透眼前這人了。
他攥緊了拳頭,隐約察覺到周遭危機四伏,敏銳地掃了眼房梁,終于轉身走了。
夜更深了,巷子中人家皆關門閉戶,靜谧地歇下了。
蕭洋頭腦嗡嗡作響,:不知不覺,在繁雜的街巷中兜了兩圈兒,連怎麼繞出去的,也不知道。他還是緊攥着拳頭,渾渾噩噩爬進了街巷口的馬車,沉默回到了荊王在京中的居所。
他步伐飛快,直愣愣沖到了蕭炳權身邊,也是滿臉汗了。
蕭炳權正在馬廄喂馬,見他過來,奇怪地瞥過去,皺眉問:“你這什麼表情?”
那緊攥了一路的拳頭,才堪堪攤開來,其中躺着一張被汗水浸透的字條。
蕭洋面色凝重:“這是程元吉趁亂塞我手裡的。”
蕭炳權也凝重起來,沉下臉,摸過字條,謹慎地觑了眼四周。蕭洋見狀也随之警惕地瞧。
馬廄周遭并無旁人,這才謹慎地打開了字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