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晟楓終于擡頭了,我們隔着教室對視。
他的臉上竟然浮現了笑容,陽光好像都偏愛他,暖融融打在他的身上。我很久沒見他這樣對我笑了,一瞬間,仿佛時間回溯,回到了我們的初遇。
我聽到顧晟楓一貫輕松的語氣,好像我們的關系還是他總愛逗我的那個時候:“怎麼先說上對不起了?我運動會那個時候又沒事,報名也是我自願的。”
我語塞,聽着顧晟楓繼續說,他之後的語氣裡不再有輕佻,而是嚴肅了幾分:“該道歉的是我才對。對不起,洛予晴。下雨那天不該讓你等那麼久,在城中村那天我也不該那麼跟你說話。對不起,是我的錯。”
這份歉意遲到了多久呢?久到我已經自己在心裡消化過無數遍了。
我感覺到我的鼻頭酸了,我自己回想起這些,和顧晟楓提起這些,對我是完全不同的兩種狀态。再聽顧晟楓提起,我心裡面埋的那根刺好像被紮的更深,随即又被他親自拔出。
智齒的疼痛和内心的疼痛雙重攻擊着我,我努力忍着淚水,都快要喘不過氣來。
絕對不可以在顧晟楓面前落淚。
我在努力調節自己的情緒,始終沒有開口說話,愣愣看着顧晟楓向我走來。
顧晟楓的手中拿着一支黑色外殼的鋼筆,他徑直走到我桌前:“伸手。”我接過這支筆,拿在手裡還有些重量,但是不知道他這是什麼用意。
顧晟楓繼續說到:“這種鋼筆很好用,這一支是我昨天剛買,的還沒開始用,就當是我的賠罪吧。還有,謝謝你畫的小人,很像我,我很喜歡。”
顧晟楓沒在我面前多做停留,好像送來這支筆就是他的任務。任務完成,他就踩着下課鈴聲走出了教室。
我竟然再沒能說出一句話。
我的思緒突然開始瘋狂翻騰,明明給自己做過無數次心理準備,我還是害怕,這會不會是我們故事的最終結尾。
我的心髒一陣一陣的抽痛,已經蓋過了我智齒的生長痛。我費勁吞咽着口水,一定要在班裡同學回來之前,把我的眼淚壓制下去。
顧晟楓本可以回到座位,但是他隻留我一個人在教室,撇清了我們之間的關系,再沒有人能得知我們共度的時光。
晚上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到手機,打開浏覽器搜索強直性脊柱炎。
我木木地一頁一頁翻過,巨大的信息量被我悉數記在腦中,我在努力了解這是什麼樣一種病,應該如何治療,有什麼不可以做的事情,對健康有多大的影響……
但是我看到它被稱作“不死癌症”,我看到很多患者親述飽受它折磨十幾年,看到它無法根治的痛苦……
我努力憋了一下午一晚上的眼淚,再也控制不住,在此刻全都湧了出來。
如果我早知道這些,我怎麼會為了我自己想看而讓他去報名運動會,如果我知道,我怎麼會讓他多去打籃球,還同意他來教我打球……這些運動都被劃歸在了強直的禁忌運動裡。
我怎麼在無意中做了這麼多傷害他的事情?
我把書櫥最下層那個紙箱又拖了出來,把被我扔到最下層的日記本翻了出來,坐在地上翻找着我之前的記錄,想要看到一絲顧晟楓不好的表現。
可是我把我的日記翻遍,顧晟楓在我面前也沒有展現過任何不适。
顧晟楓,你怎麼這麼會隐藏?
顧晟楓,為什麼我連心疼你都會晚一步?
我坐在一片狼藉中,任由眼淚徹底流幹。有我這種隻在乎自己的“朋友”在身邊,難怪顧晟楓要這樣不體面地遠離我。
我重新把有關顧晟楓的那些物件,都從紙箱裡拿了出來,重新擺在桌上。
今天顧晟楓送我的那支鋼筆,被我放進了一個大小正好的盒子裡,我本來也沒想過用它來寫什麼,從收到的時刻我就把它認定成我的紀念。
其實我的記性很不好,這些傷痛,我很快就能忘掉。我能記住的,隻有顧晟楓對我的好。
但是我還記得。
我沒有跟他說一聲:“我原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