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院的婆子張氏,倚月院的丫鬟小翠,全都指認了你。”
蘇護的聲音響起,林菀仍沉默着沒有回頭。
恍惚間,林菀幼時的身影就在眼前,他總覺得林菀還小,好像林菀昨天還是個抱着他腿親切熱乎喊他舅父的奶娃娃,那時阿姊還沒有帶着林菀回江南老家,沒有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寂靜的祠堂中,蘇護的質問聲傳的一清二楚。
“你可有支使手底下的人去買蒙汗藥?”
“怎麼?舅父不是連我使的什麼銀錢,輾轉用了什麼手段求得的迷藥都查清了嗎,何必要來問我。”
蘇護閉了閉眼,繼續道:“可有收買賄賂褚玉院的婆子張氏,叫她在二小姐的膳食中下藥?”
林菀默了許久,就在蘇護以為她不會開口時,輕飄飄的聲音響起:“我隻恨沒能把她拖下來,是我技不如她,無話可說。”
沒想到林菀竟無半分悔意,蘇護氣的聲音有些抖,“林菀,你何時變成了這般模樣?此事與甯兒無關,我已查清是你院裡的丫鬟意外弄混了藥,将糖霜當成了迷藥遞給了張氏。”
也幸好是弄錯了,否則難以想象會造成什麼後果。
林菀終于轉過頭,尖銳的聲音響起:“意外?!你們信她是意外,我不信!”
她分明隻給蘇以甯下了藥,等蘇以甯毀了清白,裴含自然會是她的,她何必多此一舉再用藥物強行将裴含和自己綁在一塊?!
雖然她想不明白蘇以甯為什麼要這麼做,蘇以甯如此喜愛裴含,如此一來嫁入裴府的就是她了,蘇以甯也舍得?可直覺告訴林菀,這一定是蘇以甯做的。
有了前面的劣迹,加上鐵證如山,現在無論是蘇護還是裴家都以為是她為了博得這門婚事,才下藥設計的裴含......
林菀氣的肩膀微微顫抖,蘇護的心亦在滴血。
手掌擡高揚起,又在對上那雙與阿姊六分相似的眉眼後僵在半空,看着林菀微腫泛紅的臉頰還有清晰的掌印,蘇護覺得胳膊似乎有千斤重,怎麼也打不下去。
“為一個男人不惜毀了自己的清譽,甚至殘害手足——你如何對的起你母親?又把我這個舅父至于何處?”
從前她覺得蘇以甯不懂事,處處不知道禮讓林菀,他總是希望林菀能真正融入這裡,把蘇家當做她真正的家,直到現在發生這種事,他才後知後覺自己這個長輩做的很不合格。
聽到蘇護的話,林菀忽然笑了。
“舅父竟然和我提阿娘?”盈盈杏眼中透着刻骨的恨意,“如果不是當年你逼我阿娘和離,又逼死我爹一脈,阿娘怎會終日郁郁,最終病死在江南?”
蘇護臉色白了白,“你在說什麼?”
“阿娘臨死前還在喊爹的名字,她是被舅父活活氣死的啊。”心底積藏已久的仇恨一朝傾瀉,看着蘇護痛苦的模樣,林菀竟生出幾分快感,“你以為我不知道?我一直都知道,阿娘在江南時日日都在恨你,你害了我阿娘一生,害的林氏被抄,蘇家的一切,蘇以甯有的東西本就該是我有的,蘇家踩着林家的屍骨往上爬,蘇以甯又占着我喜歡的男子,你叫我如何不恨?”
“舅父,這是你們蘇家欠下的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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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玉院書房内,蕭淮之最終沒有賣關子,蘇以甯如願聽到了她最感興趣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我父親當年帶着聖旨親自去抄了林家?”
頭回瞧見蘇以甯驚訝的模樣,蕭淮之慢條斯理道:“是,當年的貪污案本該歸戶部負責,不過陛下親派給了蘇護,蘇護查清楚林氏參與其中後,大義滅親,直接報給了聖上,後面更是帶着聖旨去抄了林家。”
“貪污案牽扯甚廣,林其正為首的一脈必須死,其餘則是流放。蘇護事發前就讓蘇芸帶着林菀離開林家,不過蘇芸一心與林氏共進退,最終是蘇護使了強硬的手段逼着他們和離,因此隻有和離的蘇芸母女活了下來,據說蘇芸因此傷心成疾,林氏被抄的當晚險些就随那林其正一起去了。”
蘇以甯蹙眉,“所以蘇芸是恨我父親逼她和離?”
“恐怕不僅如此,當時這場貪污案有些說頭,牽扯朝中無數官員,最上頭的人動不得,便先殺下面的人去平息此事,林氏算是觸了黴頭,如果蘇護肯從中周轉......林氏無需死這麼多人,林其正也可以留條性命,蘇芸當時不肯和離也是在軟性逼蘇護去為他們周轉,可蘇護哪敢賭上蘇家一族的榮辱去冒險摻這趟渾水,接到旨意的當天就将林氏查辦了。”
蕭淮之不疾不徐的講述着這樁陳年舊事,蘇以甯越聽越沉默,面色逐漸複雜。
所以皇家拉了林其正墊背,又覺此事不光彩,刻意壓下了這些事。蘇護沒有救林其正不是因為他多清廉忠君,是明哲保身。
他忠的不是君,是權。掌握權利的人需要林其正死時,蘇護就是大義滅親,忠君愛國的功臣。有朝一日此案被新君翻案,蘇護又會被定為謀害命官的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