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份,傍晚六點鐘的蘭州太陽漸漸淡去光輝,把黃河邊人影拉長,人與人之間間隔幾米,影子就交在了一起。
紀挽雲手裡拿着罰單和車輛登記表從車管所裡喪氣地走出,順着大路随便瞎逛來到河邊。暑氣從幹硬的水泥路騰起,一眨眼還以為自己騰雲駕霧了。
他本想靠在河邊的石頭欄杆上發會兒呆,但石頭的溫度在上頭打個雞蛋下去都能馬上凝固,燙的他連忙收回手肘。
“什麼倒黴事兒也都是給我碰上了。”他惱惱地小聲嘀咕。
說來也是夠晦氣的,他出高速剛繳費沒多久剛開進城區,碰上了交警查車,這一查他找了半天才發現自己駕駛證不見了。
當初他嫌花費那幾分鐘辦個電子駕照麻煩,現在本子丢了電子版的也沒有,他人和車直接被拉到交管所。他這異地駕照補辦還要半個把月才能下來,車子要被扣在這兒這麼久,假期都沒了一大半,這還西北自由行?徒步變鐵人得了。
“小夥子,能不能幫忙拍個照啊?”一頭發花白的老爺爺手裡拿着智能手機問他。
老爺爺旁邊是一位老奶奶。
紀挽雲把手裡的單子塞進書包裡,笑着接過手機,“行嘞。”
老爺爺拉着老奶奶走到橋的正中間,他也跟着走過去。
取景,對焦,聚光,“咔咔”幾聲,幾張照片就拍好了,他拍照技術一般,拍出來的照片也就是能看的程度。
兩個老人在中山橋前笑的很燦爛,他腦海中重現了八年前在中山橋邊遇到江逸的場景。
他那會兒大學正迷茫不知道想幹什麼,來甘肅玩了一圈打算在蘭州坐火車回學校,回去前一晚來了中山橋旁放風遇到了手機停機的江逸。
紀挽雲對人不會完全信任,更何況當時借手機打電話啊,或者叫幫充話費啊這類被詐騙的新聞層出不窮,他出門在外提防之心就更重了。
但江逸來問他,他遭不住啊。江逸穿着一身筆挺修身的西裝顯得身高腿長肩正,手上還帶着個他不知名的腕表像是個商場上職場精英,濃眉鳳眼,鼻子更是立體如藝術家手裡的工藝品。
理智讓他别借,但耐不住感性,錯過這次他這個從農村出來的顔狗可能這輩子就沒幾次能看到他這這麼好看的男人了。
他把充值花費界面打開盯着江逸輸入号碼和繳費金額200元,完了之後轉到一邊給他繳費。他那會兒還是個省吃儉用勤工助學的大學生,200塊錢要是對面不還他會很心痛的。
繳完費之後他還站在江逸面前拍了幾張照留證,江逸那會兒笑着問他是不是怕他是個詐騙的,紀挽雲沒有否認一分鐘拍了十幾張照片。照片還存在雲盤裡沒删。
而拍照的地方,正好是這對老爺爺老奶奶站的地方。
沒想到轉眼已經過去八年了。
“謝謝你啊,小夥子。”倆老人笑眯眯地異口同聲說。
“不客氣,不客氣,祝二老玩的開心。”
紀挽雲拿出了口袋裡的手機,緊緊地攥在手裡,食指在屏幕上上下滑動個不停,眼睛望着頭頂“中山橋”三個字,長歎一口氣打開了手機相冊,但僅限于打開,拇指一按側邊鍵手機黑了屏往慢悠悠地往前走。
前邊有一家他這八年來每個暑假都會去光顧一家燒烤攤子。倒也不是說多好吃,更像是一種情懷和習慣,他們的第一頓飯就是在這攤子吃的。
當時江逸說請他吃頓飯,他見前邊有家燒烤店,走一天走累了才就近選擇這攤子,這一吃就是吃了八年。
天邊的紅霞傾灑在黃河邊上,水流波紋泛起層層亮眼的紅光鱗片,白塔山上吹來的風掠過冰涼的黃河水面帶來絲絲涼意,再來一頓燒烤和一點小酒那才是他想要的生活。右手邊市區的高樓大廈明燈莊肅給他帶來一種不明的割裂感。
他始終覺得他倆在一起三年最終走不到一起,是緣于生活環境塑造了他們在某些方面和彼此相悖的觀念。
多想無益,他們之間已經過去了五年,以江逸自身優越的條件,找到更适合他的伴侶不難。
燒烤攤子是一家子經營,他之前來的時候店老闆的小孩還在讀初中,今年已經高中畢業了。
去年他來給小孩兒輔導了幾道數學題,小孩兒記性好,看見他來還打了招呼。
“哥,今天正趕上周末人多,外邊兒和裡邊兒的桌子都有人坐了,就剩最裡邊兒那小桌現在隻有一個人坐,你不介意的話過去跟他拼拼桌?”小孩兒指着店鋪最裡頭一張方桌,目光放在戴着個黑色鴨舌帽的男人身上。
紀挽雲餓的前胸貼後背了,跟人拼桌吃個飯沒什麼大不了的。
“行,我現在去撿肉串,等會兒烤好去那桌叫我就行。”
店老闆娘正穿着肉串,他挑了兩串肉相對精瘦的大鐵簽牛肉,再去冰櫃了拿了幾串蔬菜放在籃子裡,“老闆多加孜然。”西北的孜然就是香。
“行嘞。”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