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新鮮米飯混着酸甜番茄味的香氣在廚房彌漫開來,向雲用左手緊緊握住面前粉色瓷碗,徐羨還在她面前放了一雙雕有小鳥與花的木制筷子。
她很少用這麼精緻的碗筷,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磕碰了這些貴東西,于是每個動作都很小心。
“要不要再給你拿一個勺子?”徐羨記得,在白塔給她的資料中顯示,向雲的常用手是右手。
現在右手上打了石膏,左手并沒有那麼靈活,用勺子吃飯是更加便捷的選擇。
于是她又從筷架中選出一隻金屬材質的勺子,用清水沖洗後拿到向雲面前,彎腰輕聲問:“你在醫療中心是怎麼吃飯的?”
“最開始我不能自主進食,吃不了東西所以隻能靠營養液維持。後來吃的是流食,這周開始正常吃飯。”向雲接過勺子後,
緩慢起身幫徐羨拉開椅子,整個人顫顫巍巍,活脫脫像個腿腳有問題的小老太。
“您坐下吧。”她恭恭敬敬說。
徐羨站在水池旁朝她揮揮手,向雲以為徐羨在喊她過來幫忙,于是連忙用龜速向廚房前進。
徐羨一瞧就知道向雲沒理解她的意思,于是又打了個手掌朝下揮動的手勢。
這次向雲看明白了,她又紅着臉慢吞吞坐下,一隻手吊着,一隻手規規矩矩放在大腿上,等着徐羨落座。
嘩啦啦沖洗菜闆的水聲結束,徐羨擦幹淨手後終于坐下。
她看了一眼小心翼翼不敢動筷子的向雲,眨了眨眼睛:“直接吃吧。”
“您……您先吃。”向雲左手握着金屬勺子,滿臉認真地說。
“你對我沒必要使用敬語。”
“如果不是因為您的關系,出了醫療中心以後我照樣無家可歸,您是我的恩人。”向雲固執地解釋。
“那你說是就是吧。”
徐羨瞥了一眼小姑娘青一塊紫一塊但一臉鄭重其事的樣子,玩心大發,更想逗逗面前嚴肅的小古董了。
哎,可能是年紀大了吧,白塔裡面的人也都個頂個的無聊,好不容易來了個向雲,她就喜歡鬧這種老實人。
徐羨說幹就幹,她“嗖”的一下站起身,用湯勺給向雲舀了足足三大勺的番茄炖牛肉。
向雲正面帶感激準備乖乖接碗,她那兩百八十倍慢速動作才做了不到三分之一,胳膊都還沒完全伸出來呢,就眼瞅着徐羨飛快把手連帶着裝滿肉的碗往回一收,不讓她吃飯了。
徐羨挑眉,雙臂抱胸道:“那你以後準備喊我什麼?大恩人?大善人?還是說你們污染區有其他的叫法?”
“定好稱呼我們再吃飯,免得壞了規矩,你說是不是啊,小古董?”
“我……”向雲沒見過這樣耍無賴的人,頓時傻眼了。
她手足無措地望向壞笑的徐羨,什麼小古董啊,她隻不過是在污染區裡面呆久了,信息接收比較慢,大腦内存更新延遲罷了。
“我才不是小古董。”向雲嘟着嘴小聲重複,語氣卻沒有絲毫底氣。
她感覺自己這話回得挺蒼白的,因為她的确像個與時代脫節的古董,不僅不了解安全區日常用品,也不怎麼會和安全區裡面的人聊天。
在醫療中心裡面的那段時間,她不知道床鋪可以調節高度,也不知道輸液呼叫鈴在哪裡,直到護士姐姐手把手教她,她才明白安全區内的各種便捷裝置如何使用。
向雲想起自己剛剛蘇醒的第一天,她的床前密密麻麻圍了一堆的醫生護士。
她對這些人完全不了解,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就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到的床單,都和污染區内的不同。
手中的織物柔軟、舒适且沒有破洞,向雲從來沒有摸到這麼高級的床單,她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這裡沒有用搖搖晃晃鐵架子焊起來的床,也沒有發黃發硬受潮的被子,一切都是嶄新的。
她隻需要在身側的遙控器上按兩下,身下的床墊就“咔哒”一聲開始自動調整角度,無論她想要用什麼樣的高度入睡,這款自動床單都能滿足她的需求。
灰色的遮光窗簾也配有相應的遙控裝置,上午的時候光線沒有那麼刺眼,她就會将窗簾全部拉開。
等到了中午,日頭上來了,她就會按着遙控裝置上的按鈕,讓光線精準地灑在地闆一角。
更别說安全區内的各類專業用語了,身邊所有的醫生護士都是從哨兵與向導學院畢業的人,他們人人都知道什麼是精神力與精神體,可一周之前向雲才勉強搞清楚這些東西。
她活得像個舊式晶體管收音機,能用倒是能用,就是聲音太老舊,也很難播放出新潮音樂。
哎,那怎麼辦呢,誰叫她常年生活在污染區。
人在那裡的時候,能活着就算不錯了,哪兒會知道什麼能調節的床,能自動打開的窗簾,還有能發出“滴滴”聲的電子鈴呢。
向雲感到一絲挫敗。
這樣的挫敗并不是因為别人的優越,而是一種奇怪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