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珩對上她的明眸,明明不知她搞什麼把戲,但他自己也沒料到,竟任她胡鬧,不由得輕阖起雙眸。
“好啦,睜開吧。铛铛~”未久,她的話語在耳畔響起。
謝珩睜開眼,一方素帕自她手中垂下,淺藍色,繡着幾株花兒,含苞待放,但繡工還差些火候。
她今日在集市上路過紅橘攤時,買紅橘,就送攤主女兒練手繡的手帕,她便多買了些,倒也巧,祖母可用它清口。她房中春甯和夏安的帕子都是她們自繡的,估摸着看不上這等繡工,記起謝珩好像并無這等物件,便順手送他了。
素帕仍垂在她手中,見他不動,她握着帕子的手蜷了蜷。
罷了,這等貴公子平日見慣了好物,哪怕他用不上這帕子,這質地估計他亦不會用。
“你不喜歡的話就算了。”說着她便要抽手。
倏爾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拉扯住帕子一角,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拽住。
四目相對,許是這帕子太過粗糙,磨得他總覺得指尖熾熱。
謝珩:“多謝,另外火場危險,金吾衛本就有護衛之責,無論生死皆是定數,若再有此事發生,切莫靠近。”
他猶記得白日那個不管不顧,哭喊着他的名字往裡闖的姑娘,哪怕被數名身形魁梧的金吾衛攔在身前,仍以蚍蜉撼樹的力量沖破重重阻礙。
哪怕姜堯被人擡至安全處,但火勢無情仍不可小觑。
遇險時,何人不是争搶生機,但唯有至親才會義無反顧奔向你。
她這妹妹一角着實扮得認真,盡心侍奉祖母,雖話裡話外不着邊際,但到底行事穩妥。
可...
那熠熠明眸掬着碎光,旁若無人,聲聲說着喜歡的亦是她。
思慮至此,他收整帕子的手頓了頓,而後将其疊得整齊,鄭重收入懷中。
——
翌日,謝珩和沈昭跟随母親和祖母在謝家祠堂上了香,因着祖母身子不便,就簡單辦了。
晉國公的排位置于其中,不由得令李立雯回想他們過往,紅了眼眶。
瑾兒和珩兒幼時,晉國公曾言:“若我死後,不必祭拜,人活一世,死了成為一抔黃土,珍惜活着的日子便足夠了,睹物隻會思人,若我與你的幸福日子不能令你懷時暢慰,而是思及感傷,我不忍見。”
但她又生生将淚珠憋了回去,淺淺笑道:“瑾兒一事,終是我心中最大的遺憾,如今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又如此體貼可人,你大可放心。”
沈昭瞥見老夫人和母親都神色動容,似是感念曾經,那她多年未歸,是否要配合着哭一哭?
她悄悄扭頭看向一旁的謝珩,不動如山,神情亦無悲無喜,按捺住心中念頭,學着謝珩模樣恭敬有禮默哀。
這半日光景便在國公府中陪着幾位長輩,謝珩很少歸家,對上尊敬并不多言,但李立雯能多見他幾面便心中滿足。
老夫人因着今日多站了久些,心中感懷頗深,興緻了了早些休息了。
用過晚膳後,沈昭本就閑不住,不想早早歇下,攔住要回房的謝珩:“兄長,你晚上有何安排,若是無事,我們不如出去走走?”
往日此時,謝珩都是在衙中辦差,若是無公事,他會回房讀書練武,亦不得閑。
哪怕這幾日休沐,除了他依母親叮囑,陪同沈昭,餘下的時辰他亦有規劃,何時練武、何時看書…安排周密。
楊方在一旁暗暗搖頭,少爺一向不喜旁人打破他的計劃。
“可以。”謝珩答得幹脆。
楊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睜大眼睛逡巡幾圈,最終随着二人去了。
沈昭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謝珩喜怒不顯,若是哪天她口無遮攔,不小心觸怒了他,早早了解敵情才好适時開溜。橫豎金吾衛中有些人也認識她,若是多同他們熟悉熟悉,到時也有個助力。
經這幾日沈昭觀察,有個疑問一直悶在她心中,她不禁開口問道:“兄長,你們不喝茶麼?”
“茶”這一字,謝珩曾看過書中所記,神農嘗百草,其中有一物長于山澗,将其浸之,取水而飲,可解毒。但他在長安城并未見過此物。
沈昭又解釋道:“就如樹葉子般,用開水浸泡後,入口有一些淡淡苦澀,品之淡淡甘甜。”
聽她所講細緻,謝珩:“你見過此物,你的家鄉有茶?”
“嗯,我的家鄉有很多人愛喝茶,茶葉并不罕見,”觀謝珩反應,長安城内還未普及喝茶,他身份不凡,能接觸到并不稀奇,她嗅到一絲金錢的誘人味道。
可在問謝珩時,他竟隻是從書中所得,并未嘗過。
沈昭暗歎,果然錢不是随便掙的,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