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夜晚出奇的靜。
黎蘇獨自一人蹲坐在農莊門口,就着屋檐下昏黃的燈光,看着外面綠油油的菜地,愣愣出神。
剛剛頭腦發熱,直接跑出門外,但如今在别人家做客,人生地不熟的,他為啥不幹脆回客房休息?要出來喂蚊子?
而且,之前在家沒覺得,怎麼四月未到,山裡蚊子就如此之多?
蚊蟲圍繞在耳邊嗡嗡作響,讓本就郁悶的黎蘇煩躁不已,正打算灰溜溜回房睡覺,後面的初一已經追至眼前。
它撲騰着翅膀飛過來,毛絨絨的臉上,肉眼可見的焦急。
但是,頭次,黎蘇沒有伸手,讓它落在自己掌心。
望着面前不複往日溫柔,隻剩一臉淡漠的人,初一意外的心慌意亂,它着急解釋,語氣急促:“你聽我解釋!”
“說吧,我洗耳恭聽。”黎蘇冷着臉,态度卻出乎意料地配合。
初一欲向前一步,對面卻猛然後退,扯開幾步距離,似乎視它如洪水猛獸。
它隻好停在原地,老實坦白道:“我承認,當初接近你是别有居心,但我隻是想待在你身邊,并沒有什麼壞心思……”
“侯老闆說我身上的氣息,是怎麼回事?”黎蘇打斷它的話,直奔主題。
“還記得除夕時候,你在家中翻出的那個木匣嗎?”初一擡頭,烏溜溜的眼睛直直看他,“信上的内容是真的,你的确是神農後裔,隻是時間久遠,血脈中蘊含的力量已非常稀薄,隻餘淡淡的草木氣息,妖獸一類尤其喜歡……”
當初它在梧桐樹上醒來時,便是被其所吸引,才不由自主地跟上去。
“嗯?!”黎蘇震驚,那居然不是老爹中二時期杜撰出來的!
等等,突然想起那本翻閱幾遍後,已經不知道被遺棄到哪個角落的書,黎蘇聲調猛然擡高,“也就是說,古籍也是真的?!”
初一搖搖頭:“不知道……”至少,它并未在上面察覺到任何異常。
好吧,無論真假,回去後還是先把書找出來,妥善保管為好。
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沒解決,黎蘇問它:“初此之外呢,還有什麼瞞着我的,全部乖乖交待。”
“沒有了,”初一低垂着頭,聲音滿是委屈,“其餘都是真的……”
“真的?”黎蘇掐着它的臉往外扯,語氣暗含威脅,“現在給你機會不解釋,要是以後被我發現……”
“我發肆……”初一不敢用力反抗,隻舉起翅膀向天,“若對你有半句虛假,就讓我烈火焚身,不得好死!”
“哼,你最好是。”黎蘇哼哼唧唧,但顯然已經相信它的話,态度重新變回原來的模樣,語氣随意,“既然如此,那侯老闆又是什麼來頭?為什麼他笃定,你以後可能會害我?”
“那就是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大猩猩,就知道亂揣測鳥!”提起侯志,初一就氣得牙癢癢,要不是當時疏忽,未能識破侯志的原型,又哪會讓他有機會在黎蘇面前搬弄是非,“簽訂契約的紋路還刻在你手腕,性命相連,我怎麼可能害你……”
“倒是你,”初一癟癟嘴,可憐兮兮地小聲控訴,“外人隻随便說上幾句閑話,你就巴巴地相信了,還懷疑我……”
“……”
黎蘇心虛地移開視線,嘴上卻不忘倒打一耙,“那也是你欺瞞在先,所以我才會誤解!”
“哦,對不起。”初一耷拉着腦袋,神情落寞,活像隻慘遭主人遺棄的受氣包。
黎蘇于心不忍,率先給出台階,溫柔哄道:“好了好了,既然誤會已經解開,那事情就過去了,以後誰都不許再提,行不行?”
說完,捧起初一就往回走。
屋内,侯志透過窗戶,望着一人一鳥離去的背影,久久出神……
隔日,清晨。
天剛亮不久,初一就開始鬧騰起來。
一會兒說自己跟農莊八字不合,水土不服,渾身難受,頭暈惡心想吐;一會兒又說着急回家,要找梧桐要幾根春枝搭新窩……
總之,就是一刻都不願在這待下去。
黎蘇無奈,隻能提出告辭。
農莊外,看着眼前沉默寡言的高大男人,他心情有些複雜。
侯志,原型猩猩,又名狌狌,其狀如禺而白耳,伏行人走,善言語。【1】
昨晚的事,雖然不知出于什麼目的,但黎蘇能感覺到,眼前的人,并無害人之心。
相反,對他處處透着關切之意。
所以,盡管初一在旁吹鼻子瞪眼,拼命阻撓兩人靠近,黎蘇還是走到侯志面前,語氣誠懇地道謝:“非常感謝侯老闆的招待,也歡迎您有空到我家做客。”
“啾!”不許,不歡迎!
黎蘇捏它鳥喙,語氣警告:“不許沒禮貌。”
初一聞言,負氣扭頭,腮幫氣鼓鼓的,卻沒再說話。
黎蘇擡頭,笑着跟侯老闆道别:“那我們先回去了,苗木的事就拜托您了,謝謝,下次見~”
侯志颔首,站着目送幾人離開。
直至車輛徹底消失在視線盡頭,他才緩緩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号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