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庭同樣在做夢,濕潤、潮熱、水霧氤氲的夢。
牛乳一樣白的肌膚,酥酪一樣甜的唇齒,杏仁一般脆硬、清苦的脾氣——和咬出血痕的下唇,眼角眉梢都是愠色。
他想聽她叫出來。
所以扣着腰肢的手掌用力下壓,緊握踩在胸膛上的細白腳踝,倒向她的肩頭。
大開大合,欺負得更用力了。
欺負的狠了,代價就是胸口多了三道血淋淋的抓痕和用腳狠狠扇了他一耳光。
虧他自诩八風不動,頭一回做夢居然能笑醒。
素白中褲上濡濕了一塊暗色水漬,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漆黑的雙眼裡湧動着異樣的光澤,似乎很是滿意自己此廂無恥下賤的變态行徑,甚至還有些回味。
僅存的一絲理智讓他回味片刻方起身向屏風後走去,黑漆描金的百鳥朝鳳屏風後是一白玉築的浴池,池中引來了北海禁地的萬年雪水,隻需望上一眼,便是刺骨瘆人的寒意。
在雪水中泡了半個時辰,等到唇色和臉色一樣白時,緩緩起身。捧着銀盆、細布、玉瓶、冠冕的仙姬魚貫而入,為他束發更衣。
今日是大朝會,卸下兵權後天帝抛來了新餌——協政。這是好聽的說法,難聽一點就是朝會時讓他這個閑人站一旁看着,顯得沒那麼無事可做。
褚庭垂眸看着仙姬跪在身前幫他穿戴腰帶,臉生,不知在九重天待了多久,應當不長,否則不會見到他害怕得指尖發抖。
他眸色暗了下來,九重天上多少仙人以為自己飛升成仙便能呼風喚雨、從此前途無量,殊不知隻是換了個地方賣命、幹着他們所不齒的伺候人的活計。
撩起眼皮,目光從仙姬手中的一樣樣器具上掠過,從凡間初來天庭時,他對此感到不解,仙人脫離五行、乃方外之人,衣食住行這些凡間的瑣事對他們來說無非是一個咒術或一丸丹藥的功夫,為何還要如此大張旗鼓使喚無數丫鬟、婢女伺候?
漸漸旳,他琢磨出來了——這就是權力。
權力是此間世界運行的根本,權力讓人做出許多匪夷所思的荒唐事,權力讓人上瘾,仙人也是人。
凡人中,但凡是個小地主,家中丫鬟、小厮、粗使婆子大都一應俱全,将相之才更是有成百上千人聽他差遣。至于帝王,天下是他的私産,天下人是他的奴才,萬物是他的附庸,仰其鼻息才得以存活。
天庭亦不外如是。
玉佩從托盤中陡然掉落,雖有手腳麻利的仙姬施了法術讓其懸浮在空中,身前依舊跪倒了一片,他居高臨下地睥睨衆人,人人肩膀聳動、吓得瑟瑟發抖。
不禁讓他想起那個張牙舞爪、成了階下囚還敢對他又打又罵的小人兒,她就不怕他。
直至他走上淩霄殿高台,嘴角還挂着笑。
淩霄殿外,垂頭喪氣的小人兒從遠處慢吞吞地走過來,腳步拖沓,寫滿了不樂意,他稍一擡眼,一個不遠不近綴在其後的身影闖入眼中,那人加快腳步趕了上來,與之并肩。
“玄豹。”褚庭偏了偏頭,對身後之人壓低了聲音交代:“朝會後請天樞省許遜天師來府上一聚。”
天帝疑心頗重,顧忌褚庭神君太子身份,神君多年來領兵在幽冥血海巡守,不曾插手過玄泰三省事務,怎地特意請許遜天師一聚?玄豹心有疑慮,仍上前一步恭謹回應:“遵命。”
蓮玉心情糟糕透了,進到淩霄殿後連頭都沒擡起過,自然沒發現珠簾後多了一個人影。從上次小朝會至今,司命殿沒接到任何一位仙人的命簿,甚至天道降下旨意,那些仙人也要拖上一拖,明擺着要看他們司命殿的笑話。
身旁經過一人,本已經離她而去,又折返了回來:“蓮玉上神,不知命簿改得如何?”趾高氣昂的腔調讓人一下猜出她的身份。
蓮玉狠狠掐了下掌心,讓自己冷靜下來,擡頭笑道:“回紫薇上神,正要給您往府上送,朝會後我立馬遣人給您送去。”
聞言,紫薇上神嗤地一笑:“那就好,可别再讓我挑出什麼錯處,否則我可要懷疑青雀上神走了之後,你們司命殿到底能不能擔得起此等重任。”
待紫薇上神進到那淩霄殿中,蓮玉才松開緊握的手,掌心留下兩彎月牙狀的掐痕。
她望着紫薇上神的背影努努嘴,大家都是神仙,這夫妻二人還是沒有官職的散仙,可就因為根腳不同,便處處壓她一頭。
早知道就該按照清平的思路,寫一部石頭内的小世界隻有他們夫妻二人的命簿,讓她倆好好體會什麼是一生一世一雙人。
“蓮玉,她就是那種脾氣,你莫要放在心上。”悅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着輕柔的安慰意味:“我們司禮殿的仙姬去他們府上的宴會跳舞,都不能随意走動的,尤其是靠近南風上神方圓一丈内。”
蓮玉回頭笑了笑,無奈道:“我當然知道,隻是……唉。”她悄悄指了指高台:“不說了,指不定朝會後我就不在司命殿了。”
看那兩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和蓮玉轉身後舒展的面容,笑得彎起來的眼睛、嘴角,褚庭搭在檀木圈椅上的手緩緩收緊。
心底的暗火愈演愈烈,燒得他眉宇間都染上陰鸷血氣,蜂擁而至的嫉妒恨不得沖破他所有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