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蓮玉起早貪黑擠出時間去膳房學杏仁牛乳酥酪,吃得她呼吸時都冒着那股子甜香。
忙完二殿下宴會的紅杏仙廚回到膳房,恰好撞上竈台旁滿頭大汗的蓮玉。
一次兩次就罷了,天天來是什麼意思?
她對蓮玉天天準時來報到的行為十分不解,又不好明面上問,終于讓她逮着一個人少的時候,一把将蓮玉扯去了後院。
紅杏左右探查,見四下無人,才敢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腦子裡正在默念一碗牛乳兩勺糖的蓮玉乍一聽“啊”了一聲,眨了眨眼:“紅杏姐姐,你為何這麼說?”
紅杏哼了一聲,一手叉腰,一手突然掐她腰間的軟肉:“裝,還給我裝。你這妮子,在膳房三百年就沒見你如此勤勉過,如今不在膳房了,倒是天天來上工!說,到底是哪個野男人勾引你了?”
“哪有!”蓮玉委屈極了,揉了揉腰,扁着嘴道:“雖然凡間總說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可神仙又不用吃飯,我白費這個功夫幹什麼?紅杏姐姐,我真的是有公務在身,若是弄不好,保不準……保不準你就在九重天見不着我了!”
蓮玉長籲一聲,虧她一個隻燒過熱水的仙女為了公務辛勤刻苦學做點心,看在她如此拳拳勤勉之心的份上,天帝陛下就高擡貴手饒了她吧。
“嗯?”紅杏皺起眉頭審視着她細微的表情,看她毫無心虛之态,心裡才算踏實:“那就好,你可千萬别學那些活了幾百歲腦子依然不清楚、上到九重天還想着什麼情情愛愛、攀高枝的仙姬。”
二人說話間,小蠻捧着兩串翠玉葡萄從她們身邊穿過,聞言冷冷鼻嗤一聲,紅杏看不上她渾身拿不出手的小家子氣,愛搭不理地朝她翻了個白眼,扯着蓮玉的衣袖,往院中樹影下走。
“紅杏姐姐,你這是什麼意思?”蓮玉從她手裡奪回自己單薄的衣袖,不解道。
紅杏乜斜一眼小蠻離去的袅袅背影,冷言道:“那不是怕你跟有些眼皮淺的仙姬一樣,見到高枝就腿腳發軟走不動道。我可告誡你,你紅杏姐在九重天見着的迷途仙姬比你吃的飯都多。
就拿早些年的銀杉仙廚講,若是一直安安穩穩、本本分分的,易牙上神早讓她接手膳房了,可偏偏她滿腦子都是當人上人、仙上仙,哪肯甘心在膳房伺候人一輩子,最後不還是落了個自斬仙骨的下場!”
蓮玉無奈一笑,銀杉上神的例子她從進膳房第一日紅杏就當作教訓講給她們聽,一聽就是五百年。
無非是妾有意郎無情的老套故事,隻是故事主角一個是身份高貴的二殿下,另一個是人微言輕的精怪出身的仙廚,身份的天塹難以逾越。
紅杏不知想起了什麼,努努嘴:“哼,真要算起來,那位可比二殿下要有情有義的多。”
聽她膽敢提起那件事,蓮玉輕輕推了她一把:“慎言!”
“看來是本仙廚錯怪你了,走吧,給咱們蓮玉上神賠禮道歉。”見蓮玉如此謹慎,紅杏徹底放寬心,挽上她的胳膊,親親熱熱地并肩往膳房内走去。
紅杏口中的“那位”,自然是如今九重天上的禁忌之一——大殿下,身為天帝長子偏偏要與一個凡人厮守,甚至為了救那個凡人,命喪幽冥血海,以蓮玉閱盡世間話本的水平,也要給他封一個“情聖”稱号。
日頭西斜,日光透過糊了細紗的窗棂,投射在蓮玉手中晶瑩澄澈的玉色琉璃碗上,時不時晃眼,随着蓮玉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碗從碎冰中取出,乳白色的酥酪凝固成形、在碗中輕輕搖晃。
直到琉璃碗穩穩落到桌案上那一刻,蓮玉才敢大口喘氣,大喜過望道:“成了,嘿嘿,小民仙廚,我做成了!”
望着桌上擺的一摞碗,小民仙廚打了個飽嗝:“真好,嗝,不過蓮玉上神,我着實吃不下了,這一碗你還是自己嘗吧。”
桃夭仙廚忍不住噗嗤一笑,蓮玉臉色微紅,視線在面前三碗幾乎一模一樣的杏仁牛乳酥酪上徘徊,最終選了一份自認為賣相最好的收進食盒。
食盒上刻畫了符箓,能保證放入其中的吃食無論何時取出來都是新鮮的,這樣稀罕的器物自然是蓮玉從膳房借的。
明日便是五日之約最後一天,她已做好兩手準備,那位神君點名要吃的杏仁牛乳酥酪自然不能少,但她蓮玉也不是初出茅廬的小神仙了,拳頭大小的夜明珠也已準備好,眼下正擺在司命殿的茶室之中。
蓮玉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無論那位神君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都能應對自如。
可直到第五日暮雲合璧時分,蓮玉都沒等到晏和神君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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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海翻滾浪滔天,渺小人影在海面上如同一粒粟米,微不可查。
人影搖搖晃晃,即将墜入血海之際,遠處一通體漆黑的豹子踏雲疾馳而來,将人影穩穩馱住,未敢稍作停留,旋即飛馳而去。
背上之人氣息微弱,墨綠外袍被鮮血染成黑色,血腥味蔓延開來,溫熱的血液流淌到玄豹的毛發上,玄豹心頭一沉,低吼一聲獠牙畢現。
隻見雲層間一道黑色閃電穿梭其中,玄豹眼露兇光,胸膛急劇起伏,迅疾步伐沖開了降雨的雲,耳邊隻餘獵獵風聲,呼吸時唇齒間盡是濃郁的血腥味。
趁着夜色繞過九重天的層層守衛,玄豹馱着褚庭回到了曜辰神君府。
此時府上半點燈火皆無,因主人不在,其餘仙姬也早早歇下,玄豹徑直闖進寝殿後化作人形,将昏迷不醒的褚庭打橫抱起,扔進了白玉池的雪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