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覓平常雖然經常跟着江深出去,但大多數因為工作原因,這還是頭一次因為私事出來吃飯,好在還有方舒芃陪着她,她才不至于太過拘束。
在車上時,她與方舒芃坐在後面,沒敢往副駕瞟去一眼,倒是聽了不少方舒芃與江深的鬥嘴。
江深也是那個時候反應過來,“方舒芃”這個名字怎麼聽起來總有點熟悉的感覺。
合着那是他媽之前給他找的相親對象,卻因他出車禍而被放鴿子的那一個。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對方舒芃的态度改善了不少,大抵是出于愧疚。
大小姐出身不錯,自小被家裡寵着長大,估計也是頭一回被人放鴿子,江深到底是存着點良心在的。
溫覓全程聽着兩人一來二去的鬥嘴,隻好低着頭玩手機,偶爾脖子酸痛不已,忍不住擡眼時,眼神總是不受控地瞟去副駕駛那人身上。
宋淮言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語,因為是在車上,他沒有戴口罩帽子,從溫覓的視角看過去,能看見他利落流暢的下颚線,後視鏡裡,他正靠在座椅閉目養神。
溫覓沒忍住多看了兩眼。
夜晚月色漸深,車在一所高檔餐廳前停下,江深找了一處較為靜谧的包廂。
進門後,方舒芃下意識去給溫覓拉座椅,然而視線中忽然出現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先她一步拉開座椅。
溫覓以為是方舒芃,沒有擡頭,坐下後才對她說了句謝謝,話未出口,卻見方舒芃古怪地看着她。
溫覓問了句,“怎麼了?”
方舒芃正要開口,卻被江深轉移了注意力,他走到她面前,紳士地給她拉開椅子,“坐吧,方大小姐。”
方舒芃輕哼了一聲,也忘了糾結方才那件事。
溫覓收回視線,卻對上江深看來的目光,她眼底有疑惑,江深對她笑了聲,收回了視線。
宋淮言沒搭理江深看來的眼神,伸手拉開座椅就坐了下去,位置不偏不倚,剛好在溫覓旁邊。
沒一會,服務員走過來詢問幾人點餐。
江深瞥了眼方舒芃,“女士優先。”
方舒芃也沒矯情,取過餐單,點了幾道菜後遞給溫覓。
溫覓其實不太餓,象征性點了幾道自己喜歡吃的,順手将餐單遞給身旁那人,她視線低垂着,看到那人修長的手指接住餐單,腕骨分明的地方,有一顆小小的痣,從這個角度看去,有些性感。
溫覓仿佛被燙到了一般收回視線。
服務員走到宋淮言身邊,看他點了幾道菜,又依照職業素養問了句,“請問還有什麼需要我們特别注意的嗎?”
溫覓方才沒聽見宋淮言的聲音,以為這話在問她,随後回了句,“水果裡不要加芒果……”
“不要加芒果。”
有一道低沉的嗓音,幾乎是與她同時開口,兩人的聲音重疊。
溫覓蓦地僵住身子,察覺氣氛一時有些凝滞。
她小心翼翼擡頭,看到身旁男人微眯着眸,眼眸深邃,垂眼對上她看來的視線。
溫覓一瞬間攥緊了手指。
方舒芃沒察覺到什麼不對勁,疑惑着問了句,“你不喜歡吃芒果嗎?我怎麼記得……”
“是,不太喜歡。”溫覓捏緊了衣擺,面上雲淡風輕。
江深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宋淮言。
這天底下還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不過宋淮言對芒果過敏的事沒多少人知道,應該隻是巧合。
溫覓感受到宋淮言的視線落來時,心髒有一刹那的輕顫。
……他認出來她了嗎?
然而宋淮言反應平平,仿佛隻是因為巧合意外地掃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溫覓松了口氣,又不明不白有些失落。
即便她心裡清楚,本該如此。
飯菜很快上來,溫覓謹慎地沒有碰芒果一次,每次挑菜時都繞過了它。
吃到一半,江深為自己上次相親失約的事擡起酒杯賠罪,方舒芃顯然不願意輕易放過他,逮着機會喂了他好幾杯,硬是讓他喝到實在喝不下去。
溫覓跟她搭不上話,又不敢随意晃蕩眼神,保持着與身邊人的分寸感,埋頭吃着飯。
她飯量不大,很快就不再動筷,擡手去拿桌上的茶杯,中間隔了幾道菜,溫覓動作有些艱難,正要站起身,身旁那人卻動了,松開手裡的叉子,很輕銳一聲響聲落下,宋淮言已經将茶杯放在她面前。
溫覓動作一滞,對上他的雙眼,“……謝謝。”
宋淮言下颚輕擡,沒有說話。
溫覓低頭喝着茶水,看着裡面的水波一圈一圈蕩漾開。
身旁,方舒芃豁然一聲直起了身,擡起酒杯看向宋淮言,“大明星,我敬你一杯!”
溫覓被她這一聲震了下,擡頭看見她臉頰邊的紅暈,身子還搖搖晃晃,忙擡手拉着她坐下。
方舒芃倔強地又站了起來,端着酒杯,“和你見面的機會太少了,等會你走之前一定要給我留下一個簽名啊。”
溫覓正要拉住她的動作一頓。
宋淮言端着茶杯起身,視線從喝大的江深身上一掃而過,“抱歉,待會還要開車,我以茶代酒。”
溫覓在方舒芃還要動作前将她拉下,“她開玩笑的,抱歉抱歉。”
一頓餐結束,宋淮言刷完卡之後回到包廂時,溫覓正看着喝醉的兩人面露為難,秀起的細眉皺着,仿佛遇到了大難題。
宋淮言腳步一頓,溫覓聞聲望過來,顧不上往日的拘謹,為難地問他,“現在怎麼辦?”
宋淮言走進了兩步,在她面前停下,溫覓擡眼看她,揚起的一段脖頸白皙修長,宋淮言平靜避開那一片瑩白的肌膚,與她澄澈的眸子對視,他稍稍垂了眸,“喝酒了嗎?”
溫覓搖搖頭,她後腦勺紮着一個丸子頭,臉頰兩邊的碎發被攏在耳後,露出得一張小臉漂亮清秀。
宋淮言目光落在她耳際的紅暈處,眉梢輕挑,“真沒喝?”
溫覓頓了頓,直起身子認真回憶了一下,想起自己剛才拿杯子時,好像有幾次拿錯了方舒芃的杯子,猶疑地點頭,又搖頭,“……好像喝了,又好像沒喝。”
她擡起的眸子水潤幹淨,不染纖塵,宋淮言幾不可察歎了口氣。
聲音也輕緩了許多,“還能走路嗎?”
溫覓點頭。
宋淮言看着她,“那你幫忙扶着你朋友。”
溫覓又點了點頭,站起身晃了晃頭,清醒了一些後,轉身去扶方舒芃。
宋淮言很快把車開來,溫覓扶着方舒芃上了後座,自己正要上去,見宋淮言将江深也扶到後座,她頓了頓,慢半拍去了副駕。
車裡有些悶,她開了點窗,夜晚的風夾雜着涼意吹來,總算将她面上滾燙的熱意吹散了些。
溫覓看着窗外的風景,出了會兒神,眼神不知不覺下落,半降的車窗倒映着主駕上那人的面容,柔和昏黃的燈光将他的五官打磨得模糊朦胧。
溫覓喝醉了酒,人也大膽許多,伸出手觸上鏡面裡他的面容,嘴角牽起笑意。
晚風将她的頭發吹得淩亂,白皙明豔的臉蛋隐在烏黑的頭發裡。
宋淮言一手搭在方向盤上,抽出空偏頭看了她一眼,眉心微擰,正要出聲提醒,便聽到女孩帶着欣喜的柔軟嗓音:
“我今天很開心。”
宋淮言一頓,漆黑的眸子看着她飄起的頭發,“為什麼?”
溫覓仰着小臉,閉了閉眼,感受晚風停留在她臉頰上的觸感,“因為去了我很喜歡的地方,見到了很喜歡的人。”
宋淮言扶在方向盤的指尖微動,“福利院?”
溫覓沒有說話,腦袋枕在窗邊,閉上眼睛喃喃,“你不懂。”
宋淮言眉梢微動,以往每次見到她,她都是一副局促的模樣,鮮少聽見她這樣的語氣。
溫覓吸了吸鼻子,強調,“你根本不懂那個地方對我來說意味着什麼。”
前面是紅燈,宋淮言輕踩下刹車,借着停下的空擋偏頭看着她,街邊的燈光打在她臉上,讓她多了份朦胧的美,臉頰邊的紅暈仿佛上好的胭脂。
宋淮言喉結滾動,嗓音清淡,“我知道。”
溫覓眉頭皺了皺,小聲反駁,“你不知道。”
她垂下眼,眼睫撲閃着,像是想到什麼,有些濕潤,小聲嗫嚅,“你知道什麼。”
宋淮言輕笑一聲,看向她的眼底多了幾分認真,“我知道——”
“阿雅。”
溫覓倏爾睜開眼,對上他在橘黃色光暈中望來的深邃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