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霁想了下,“小薊可成?”
男人點了頭,顔霁出門便尋,不到一刻鐘,就端着砸好的草藥走了進來。
床榻上的男人再一次開口,“還得勞煩小娘子動手拔箭。”
“什麼?”顔霁簡直要被他吓到了,看着他那兩腿間刺入的長箭,立刻搖了頭,“我從沒幹過這樣的活兒,拔偏了怎麼辦?”
“無礙,”裴濟望着她,“動作迅速,傷害便能降到最小。”
“我來拔,”婁氏知她害怕。
裴濟卻道,“我觀大娘體弱,臂間無力,反而不好。”
顔霁看了看婁氏,又轉頭看向那傷處,面對此種情景,暗暗深吸一口氣,硬着頭上前。
熱水備好,衣裳卷起,咬木塞在嘴裡,一聲令下,顔霁咻的一聲,原本還插在膝間的長箭便被拔了出來,鮮紅的血汩汩不止,砸好的草藥厚敷一層,裹上粗布。
等這隻腿包紮好,顔霁已經不懼了。
另一腿亦是如此。
忙完這一切,倚靠在床榻上的男人已經滿頭大汗,去了咬木,又交代,“還得麻煩小娘子今夜辛苦些,一旦起了高熱......”
“我知了,”剩下的話不用他再說,顔霁也懂,剛清了傷口很容易細菌感染,從而引發高燒不退。
“快歇着罷,”婁氏在一旁給兩人收了尾,顔霁端起僅剩的那點熱水進了東間。
衣衫褪去,兩條胳膊和腰間被樹藤捆綁的淤青顯露出來,戳了幾下并不疼,隻是看起來有些可怖,顔霁拿着布巾輕輕擦拭,去了一身汗氣。
待顔霁端着盆走出來,那床榻上的男人已經阖上了眼,婁氏卻仍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阿娘,你去歇着罷,我守着。”
“今兒你奔波了一天,鐵打的人兒也撐不住,”婁氏起身接過盆,“衣裳明兒再洗,不忙了——”
話未說完,一眼注意到了她胳膊上的淤青,婁氏忙拉着人進了東間,強硬的卷起她的衣袖,看着從上至下沒一處好地兒的胳膊,眼睛泛了紅,“怎麼?你把樹藤纏胳膊上了?怎麼這麼重?疼不疼?腰上呢?是不是也傷着了?”
顔霁搖頭,卻不知不覺中側身避過,雙手抓緊了腰間的系扣。
婁氏如何看不到?
她一改從前的溫言軟弱,解開了那道系扣,看着腰間留下的深深淺淺的樹藤印迹,眼淚撲簌簌的往下直落,不住的問,“疼不疼?疼不疼?都怪阿娘,不該讓你自己進城,你才好就為阿娘受累吃苦......”
“阿娘!”
顔霁再也忍不住了,她跑了一天雙腿乏力,畫沒賣出去,還摔了一跤,撿個人還把自己累的夠嗆。
眼中的淚似乎流不盡,争先搶後的噴湧而出。
她好想爸爸媽媽。
她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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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後阿娘再不讓你受苦了......”
“嗯,後半夜可要叫我。”
“知了,快些睡。”
青色帷帳半開,床榻上顔霁緊緊摟着婁氏躺在床上,貪戀的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漸漸入眠。
婁氏聽着細細鼾聲,輕輕拍着的手終于停下,起身下床,坐到了西間的那張小凳子上。
晨光從木窗縫裡照進屋内,驅散陰暗,宛若溫熱的手掌,輕輕喚醒了沉睡的顔霁。
“阿娘!”
顔霁趿拉着鞋,揉着眼睛便走了出來。
“啊!——流氓!——”
倚着床榻的男人輕擡眼眸,顔霁往下一看,立刻扯上了半開的中衣,跑回了東間,卻還是不住地怒罵,“臭流氓!臭流氓!臭流氓!”
翻來覆去,隻有這一句。
穿好衣裳,仔細看了又看,顔霁才重新踏出了門,一眼也沒朝那西間扔過去。
滿院子不見人,顔霁正要出門去,遠遠地便見婁氏端着木盆從河邊走來,舉臂高呼,“阿娘!”
“醒了?”婁氏走近,“鍋裡的菜面面好了沒?”
菜面面,就是雜面摻着些綠菜葉子蒸的馍馍,顔霁也算見識到了從前家中老人總說的苦日子了。
“好了,”顔霁接過盆,“昨夜你守了一整夜罷,怎麼不叫醒我?”
“難得你能睡得這麼踏實,”婁氏笑了笑,“那郎君又沒起熱,對了,去看看那郎君可醒了?”
這時顔霁才紅了臉兒,磨磨蹭蹭将衣物搭好,也不進屋,“應該醒了。”
“去看看,”婁氏催促。
顔霁張大嘴巴吐了幾口氣,平緩了來回浮動的心,才踏進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