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冀州的日子,顔霁過得似乎自在極了。
裴濟這個家主不在,顔霁也無需作忍氣吞聲任他差遣,除了出不得這松雅山房,旁的都很好。
飯菜花樣不多,但能填飽肚子,隔些日子還能沐浴,遠山道長也送了好些紙筆,任她作畫,連青萍也閑了下來。
僅有一樣,這冀州的天兒越來越冷,卻沒有人給他們送些保暖的棉衣,兩人身上還能來時穿的那些薄衫,最厚的一件還是婁氏為她作的,臨行前沈易一并帶給了她。
顔霁翻出自己的小荷包,仔細數了數,散錢已經沒多少了。
若是遠山道長再不來送錢,隻怕再過幾日,隻能動用沈易給的那幾張銀票了。
托人辦事,總是要打點些的。
好在,這院内沒人使喚倆人做這做那,守門的衛士也不知道顔霁的身份,自然不知道她同裴濟的恩怨,隻記着裴濟的交代,将人看守在院内,同他們也沒什麼太多交集。
得了空閑,顔霁便拉着青萍擠在床榻上,若非必要,兩人絕不下床。
眼看着自己的小荷包越來越扁,遠山道長終于帶着賣畫的錢來了。
“你數數。”
顔霁接過他從大布包裡翻出來的錢袋子,倒出來一看,散錢銅闆可是不少。
“這袋也是你的。”
遠山道長将另一個圓鼓鼓的錢袋子扔給她。
“怎麼還換銀子了?”
顔霁打開一看,驚得下巴都要掉出來了,她沒想到自己還能攢這麼多銀子,看來沈易給她帶的銀票還能再停一停。
“這裡不比宛丘,銀子的用處可不少。”
顔霁一想,也是。
遠山道長等她點完,又把那些紙墨掏了出來,“沒事就畫罷,隻當給自己找個樂子。”
顔霁不滿的縮了縮手,“我的手都要凍掉了,可能尋人找些炭火來?”
這裡好也的确好,可是倆人成天受凍,連個柴火也沒處去撿,就隻能憑着一身正氣生扛着,多受罪啊。
“對了,這是你買來的棉花料子?”
這是她這次特意交代給他的,倆人再不做冬衣,隻怕要熬不過去了。這偌大的郡府,也沒人想到他們這個兩個小人物,想來早忘腦袋後面去了。
“這是有人托我帶給你的,你要的下晌自有人送來。”
“誰啊?”
顔霁手裡的銅闆還沒數完,盯着那鼓囊囊的包袱頓住了手,她心裡隐約有了猜測。
“自己看去!”遠山道長從袖子裡翻出一份書信來,随手扔給她。
“要回信,下晌交給來人。”
說完,人便迎着呼呼的風聲離開了。
看着手中熟悉的字迹,顔霁顧不得再數那些散碎銅闆,捧着那輕飄飄的書信,心中卻重似千金。
“晚娘,一别數日,不知你可到了?一切還好嗎?冀州的飯菜可合口?每晚睡得踏實嗎?那人可是為難你了?
我在家中操持着,丈母那裡我未同她說,一切盡如當日你的囑咐,她還記挂着你,為你做了好些衣衫帕子,我暫時脫不了身,便托人一并帶給你。
待我将家中一切安置妥當,便去尋你。”
細細翻看着手中的書信,看着被塗抹掉的痕迹,顔霁不得而知,心中也不免猜測,寫這封信時,沈易可曾想過提一句自己?
信中都是對自己的關心關切,阿母也提了,隻是看着最後那句話,顔霁的心裡又不安起來。
她不想沈易千裡迢迢來到這裡陷入險境,裴濟那個人就是個情緒不穩定的瘋子,說打人就打人,一切都以自己為主,絲毫不在意他人的性命。
如果沈易來了,不可避免的會和裴濟産生沖突,到那時,她又能如何阻止?
究其根本,是他們都無力改變這一切。
這一刻,顔霁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權利?
還是地位?
這些才是将兩人分割開來,又無法反抗的深層原因。
顔霁不知道,她甚至在這一刻,隐隐認同了裴濟說的鄉野庶民的身份之說。
“鄉野庶民?”
顔霁喃喃重複,她真的是一個無法反抗的鄉野庶民嗎?
顔霁坐在窗前,捧着沈易的來信,一時不知如何同他回信。
說什麼呢?
理智告訴自己,千萬勸他不要來,可内心激蕩的情感,是渴望沈易的。
她甚至希望,沈易可以像蓋世英雄一般,踏着七彩祥雲将她救走。
可顔霁太現實了。
她立刻就在腦海中駁斥了自己這個荒唐又天真的想法,這無異于是将自己的軟肋再一次袒露在裴濟那個瘋子面前。
這太冒險了。
顔霁不敢賭。
顔霁放下了書信,轉而解開了那個包袱。
或許婁氏猜到了。
又或許是沈易交代的。
這個圓滾滾的包袱裡,裝着的都是冬日的厚衣厚襪,連她的月事布也準備好了。
顔霁的手藝活很差,繡個鴛鴦就把她為難的不成模樣了,不知沈易到底怎麼和婁氏說的,連月事布都為她準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