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牢牢握住了那腳踝處,輕輕往外一坉,一隻靴子便被她取了下來。
端坐的裴濟俯視着蹲在身下的人,她垂着眉,睫毛投下的陰影掩住了她的雙眸,鼻梁陰影落在緊緊抿着的唇瓣上,垂落在耳前的碎發随着她的動作輕晃了兩下。
不知不覺裴濟伸出了手,緩緩靠近了那臉頰,身下忽然停頓的動作讓裴濟的手指也頓了下,但随即,那幾根碎發還是捏在了指縫間。
顔霁為他脫了靴子,卻沒再看那一層純白軟綢的高靿襪,雖然她已然放下了那兩隻腳,但被人捏着碎發,依舊站不起身來。
裴濟随手卷了兩下,看着眼前的人蹲了半天,面上依然是鎮定自若,一言不發。
他頗感無趣,松開了手。
顔霁起身,還沒站直,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圈銀色的星星圍着自己轉,緊接着便是大片的黑紅朝她湧過來,占據了她的眼睛和大腦。
睜不開的眼睛,和不受控制往下栽的身體,這一刻,顔霁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低血糖了。
出乎意料的沒有疼痛,她的身體沒有倒在地上,被一雙胳膊接住了。
顔霁眨了眨眼,眼前還是一片黑暗,耳邊的聲音還聽的一清二楚。
與此同時,裴濟收回了診脈的手,看了眼倒在床榻上的人,起身離開。
倒扔下一句“倒是會耍懶!”
也隻有這一句,顔霁身邊安靜了很久。
“娘子,您張開口,婢子給您喂些喝些甜羹便好了。”
顔霁聽出來了,是那婢子的聲音。
她還不知道兩人叫什麼?
但顔霁還是配合的張開了嘴巴,她更想睜開眼睛,可她再怎麼用力,也睜不開,眼前完全被黑暗籠罩了。
“您多喝些,好好睡一覺,明兒保準好了。”
綠雲半托着人,喂食的是叩香。
兩人配合着,用了一刻鐘,堪堪将一小盞甜羹勉強喂了下去。
“娘子的手腕又見紅了。”
叩香給顔霁褪衣衫時,發現了被染紅的白色帕子。
綠雲上前,解了帕子,細細看了再次裂開的傷口,沒有說話。
包紮好傷口,塗了藥,留下叩香守夜。
綠雲臨走前交代道,“娘子這裡一定守住了,再不能出亂子了,我去廂房那兒看看。”
叩香點頭應道,守在床榻邊,緊緊盯着床榻上的人。
顔霁雖然身體不受控制了,可她的意識還是清醒的。
她聽見了這兩人的對話,她的腦子裡浮現出青萍被大雪埋住大半個身子的場面,她不知道此刻青萍到底怎麼樣了?
此刻的她無力做些什麼,隻能在心中默默祈禱,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青萍還這麼小,如果真的因為自己而産生了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她這一輩子都将在對青萍的愧疚中度過。
她沒有想到青萍還在這裡,也許,連遠山道長也沒走成。
他們都被裴濟困在這裡了。
那沈易呢?
顔霁的心有些慌,她就知道,裴濟就是一個言而無信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居然還會相信他,她太天真了。
她居然會以為裴濟會真的願意放他們離開,她明明知道裴濟是什麼人的,可她還是和魔鬼做了交易。
那麼,此刻呢?
青萍真的得到救治了嗎?
沈易呢?
他真的離開這個地方了嗎?
會不會也被裴濟關了起來,準備随時威脅自己。
他會不會又是在騙自己當着自己的面兒做一套,背地裡又是另外一套。
顔霁似乎陷入了一個怪圈。
她極度厭惡痛恨裴濟,甚至她已經有了切身體會,可她又不能不向他求助。
可即便如此,她甚至不知道這一切又是不是他在騙自己?
顔霁找不到出路,她的腦子似乎就要爆炸了,她的腦子亂成了一團,根本無法繼續思考。
顔霁痛恨自己,被裴濟輕而易舉的玩弄在股掌之中,她成了無頭蒼蠅,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去服從一個瘋子。
此刻,她甚至有些慶幸,暫且逃離了裴濟的毒手,即便這隻是她一時的自欺欺人。
困在這深深庭院,三五步都是守衛的兵士,她又能逃到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