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小六正觀摩着十七問診。麻子被屠戶高和春桃攙扶着進了門。隻見他鼻青臉腫,血糊了一臉,狼狽非常。老木有點不敢相信,小六皺了皺眉。如果是串子被人打了,小六不奇怪,串子嘴很賤,得罪人被揍很正常。可麻子不同,麻子雖然長得膀大腰圓,可很講道理,凡事總讓人三分。
"怎麼回事?"老木問。
春桃口齒伶俐,邊抹眼淚邊把經過說了一遍說:"早上殺了羊後,我給人送羊血,不小心沖撞了個小姐。我和小姐賠禮道歉,說衣裳髒了我們賠,可那小姐的婢女罵我賤民,壓根兒賠不起。我爹着急了,争吵幾句,就打了起來,麻子哥為了保護我爹,被打傷了。"
清水鎮上沒有官府,唯一的規則就是強者生存。串子聽到這裡,扛起藥鋤,一溜煙地跑了。串子小時很瘦弱,麻子一直照顧他,兩人看着整天吵吵嚷嚷,其實感情比親兄弟還好。
老木擔心串子,也立即追了出去。
麻子的傷不算重,小六清理了傷口,上好藥,老木和串子還沒回來。小六對春桃吩咐:"你照顧麻子,我去看看。"
十七一直跟在小六身後,小六趕到時,老木正站在一家新開沒多久的酒鋪子門前和個黃衫女子打架。串子躺在地上一動不能動。
小六越過他看向老木。老木明顯不是黃衣女子的對手,女子像戲耍猴子一般戲弄着老木,一旁的石階上站着一個戴着面紗的少女。少女邊看邊笑,時不時點評幾句:"海棠,我要看他摔連環跟頭。"
海棠果然讓老木在地上摔了個連環跟頭,少女嬌笑,拍着手道:"蹦蹦跳,我要看他像□□一樣蹦蹦跳!"
老木無法控制自己的雙腿,就好似有人壓着他的身體,逼得他模仿着□□的樣子蹦蹦跳。
少女笑得直不起身,看熱鬧的人也都高聲哄笑。
小六擠到前面,先對少女作揖,又對海棠說:"他認輸,請姑娘停手。"海棠看向少女,少女好像什麼都沒聽到,說道:"我要看驢打滾。"
老木在地上像驢子一般打滾,少女咯咯地嬌笑,看熱鬧的人卻不笑了。
小六鄭重地說:"清水鎮有規矩,無生死仇怨者,認輸便要停手。"
少女看向小六,"我的規矩卻是冒犯了我的人就要死!軒哥哥不許我傷人,我不傷人,我隻看他耍雜耍。"
小六心頭一股無名的怒火翻滾,竟對眼前二人産生了殺意。她又上前幾步,假意再要講話卻借着手勢的遮擋,一縷煙氣向着二人蔓延而去。
老木突然不再打滾,串子趕忙跑過來扶起他,少女不滿,"海棠,我讓你住手了嗎?"
"不是奴婢。"海棠戒備地盯着人群,卻沒發現有任何異常便慢慢後退并擋在了少女身前四處打量。
"不是你,是誰?是哪個大膽賤民?"少女想推開海棠,不待她再口出惡言。海棠緊緊抓住少女,壓着聲音說:"暗中之人靈力比我高強,我們先回去,一切等軒公子回來再說。"海棠扯着少女匆匆退進酒鋪。
小六看着她們的背影,淡淡呢喃:"我在回春堂等你們哦。"
老木今日當衆受辱,他臉色晦暗,一言不發地鑽進了屋子。小六不知怎麼安慰,隻能囑咐串子盯着點,防止老木想不開。
小六剛剛坐到前堂,就聽到了門外幾個陌生的腳步聲傳來,她把玩着手中藥瓶,感歎一句,“來的真快。”回頭對十七說了句“配合我”,便站起身笑看着進門的三人。
葉十七站在屋角的陰影中,面露難色,他狐疑地看着小六,不知道她會怎麼解決此事。
少女沒帶面紗,她五官一般,一雙眼睛卻生得極好,好似潋滟秋水,顧盼間令五分的容貌頓時變成了八分。她身旁的男子卻十分出衆,身姿挺拔如松,一襲玄色錦袍襯得肩寬腰窄,行動間衣袂翻飛如流雲拂月。面若冠玉,一雙鳳眼看似溫和,顧盼間隐隐帶有不怒而威之勢。他舉手投足間姿态從容,似清貴文人卻又透着幾分肅殺之氣。
男子處事十分事故圓滑,一進來就對着小六作揖行禮,"在下軒,這位是表妹阿念,婢女海棠中了公子的毒,所以特意前來,還請公子給我們解藥。"
小六抛玩着手上的藥瓶,笑眯眯地說:"好啊,隻要給我兄長真誠賠個罪。"
阿念不屑地瞪着小六,"讓我的婢女給你兄長賠罪,爾等賤民算什麼東西,活得不耐煩了吧?"
小六冷冷地看着痛苦的海棠,“哦?那一個婢女又算什麼東西,死了就死了吧。”
阿念嬌嗔,"軒哥哥,你看,他如此狠毒,我壓根兒沒有傷到他們,隻是小小戲弄了一下,他們卻不依不饒,一出手就想要我們的命。如果我身上不是帶着父……親給的避毒珠子,我肯定也中毒了。"
海棠痛得呻吟了一聲,軒盯着小六,"請給解藥!"
小六冷笑,"怎麼?你還想強搶?那就來吧!"
"見諒!"
軒出手奪藥,小六後退。一個道歉都不願意,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婢女的毒不算什麼,後面還有更厲害的等着她的主人。
小六知道十七在他身後,隻需一個緩沖的時間,他手裡這瓶“解藥”就可成為毒藥。制敵于無形,相信她與十七的默契可以輕松拿捏。
可是,後退兩步突然發覺她身後沒有人。小六下意識轉頭,看見屋角空蕩蕩的,十七并不在屋内。小六被軒擊中,身子軟軟倒下。軒沒想到看似很自信的小六竟然沒有靈力。
"抱歉,我沒想到你……"他扶起小六,查探他的傷勢,還好剛剛有到靈力屏障抵消了他大半攻勢,不然小六絕不是一時氣息阻塞。
小六本能借着軒的力道站起身來,眼中的不可置信才見見褪去,隻剩平靜。
阿念撿起地上的藥瓶,喂給海棠。海棠閉目運氣一瞬,說道:"是解藥。"
阿念譏嘲小六,"就你這沒用的樣子還敢和我們作對?"
小六推開了軒,站定一會,終是歎了口氣,彎腰一禮,“抱歉,是我思慮不周,給三位賠罪了。
“我們回去吧。"軒古怪看了小六一眼,拽着阿念往外走去。
阿念還不依不饒的對小六罵道:算你這賤民識相!"
小六僵直地呆立半天,才緩過神走去後院,愣愣地坐在石階上。她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自己應該想些什麼。
十七站在了她身後,沉默的看着她。
小六看着紅日西下,天色暗沉,長長地歎了口氣。空空如也的大腦冒出了一句話,默契?一廂情願的默契!
十七蹲在小六身旁,變戲法似的把裝零食的小竹簍遞給小六,見她沒接,就放在她身邊。
小六問:"你認識他們?"
十七點了下頭。
"世家大族?王公貴胄?"
十七猶疑了一瞬,緩慢地點了下頭。
"你怕被認出來?"
十七低下了頭。
小六擡手推遠了小竹簍。起身向門外走去,十七剛要跟随,就聽小六用平靜至極的語氣說:“不要跟着我了!”不是命令,聲音比她平時說話還要平淡幾分,隻是平淡的讓人心涼,葉十七一時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