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先生曆來是個麻煩人,總愛盯着我,若學生答不出他的提問,也不罰人,隻在人額頭畫小烏龜。
我不想被畫烏龜,所以我連忙爬起來,在謝明阚桌前一頓翻找,“他劃的重點在哪兒呢?”
宣紙薄纖,被我一碰便泛出褶皺,謝明阚微微蹙眉,握住我的手腕又飛快放開,精準的将一旁的另一份早便壘好的策論給我。
“這麼多?”我忍不住颠了颠手中策論的分量,深覺謝明阚實在很合适搞文書工作,筆杆子握得快,寫得好,詞藻簡潔凝練,又透着股大氣磅礴,任何一個上司都會喜歡他。
我很慶幸我是這個上司。
可我也很惆怅,我背策論背了半晚上,就等着明日與蘇先生來個對答如流,驚豔全場,讓他少盯着我這個長安第一纨绔些,結果卻被小老五給打斷了。
大抵她自己也清楚父皇不一定就這麼輕易被她這個小公主拿捏住,手握生殺大權的帝王心裡憋着口氣,哪怕她是他的親生女兒也照樣要發洩不誤。
小老五不知是向來這麼聰明還是少了禁锢後腦子靈光了,派了個人去通知父皇,自己收拾行囊趁着更深露重便到了我的行宮門口等着投奔。
彼時我正挑燈夜讀,順便聽聽暗衛給我帶來的消息。
可這消息還沒開始聽,月牙便來告知我小老五坐在門外求見。
月亮高懸,輝光瑩瑩,老五見着我便深深鞠了一躬。
她說:“多謝姐姐提點,特意前來歸還姐姐的發簪。”
她的手比我想象的要粗糙幾分,捧着我的發簪舉過頭頂,津津汗漬打得簪身發亮。
她在緊張。
我自認不是什麼好人,可也不至于與這麼個小妹為難,讓月牙收了簪子,擺擺手讓老五回去。
老五揪着我的衣擺,一如白日,她仰起的臉幹幹淨淨,抿着唇向我懇求,“姐姐,求您帶我入重華書院。”
“我想讀書,學理,知事。”
她們這些野蠻生長的公主是路邊無人瞻顧的野草,可她不想再這樣下去,她想做和我一樣的公主。
我淺笑,漫不經心道:“可以。”
老五睜大了眼,在她眼底難于登天的事,隻是我口中輕飄飄的一句話。
她來前設想過無數勸服我的理由,絞盡腦汁的想自己有什麼利用價值可以打動這個向來眼高于頂的姐姐,緊張到心口狂跳,手腳發汗。
她從未想過,這是一件這麼簡單的事。
簡單到她甚至有些迷茫起來。
我眯着眼看了眼天,被竹林掩映的叢隙中有光透出,也就這麼一會,日月同升,日出了,月卻尚未落下,真是一副漂亮的風光。
我坐在石凳子上等着月牙給我去小廚房拿早膳,老五站在原地有些手足無措。
過了良久,等到太陽完全升起,她才小聲喃喃:“姐姐,謝謝你。”
我嗤笑出聲。
“用不着,”我将實情告知她,“重華書院,隻要通過考試,皇室子弟皆可入學。”
“還有兩個月就是今年入測,”我捏了捏她一點肉肉沒有的側臉,指了指行宮的書房,“能不能進,隻看你自己。”
這是我第一次仔細打量老五的臉,實在是王室中無出其右的精緻,那張臉上被灑落的陽光打出一層淺光,連眼底的堅定都展露無疑。
她輕聲說:“姐姐,我一定會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