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煜川用平靜到仿佛在聊一件尋常小事的語氣,揭開自身最痛苦絕望的傷疤,隻為了撫慰他的心。
張了張嘴,話又咽了回去,他沒有阻止柔煜川繼續說下去。
因為他們願意盡己所能來愛護彼此,柔煜川勢必要說完。
況且,柔煜川再次提起往事,不見得契機是照片,應該另有原因,他要一探究竟。
隻是……
他瞟向柔煜川的手腕,有傷疤的内側貼在他的手腕上。
看不見,不妨礙他清楚地記得每一道疤痕形狀和位置,腦子裡不受控制地描畫出刀子如何割開皮膚,光皮肉上的疼痛又會有多厲害。
那是柔煜川真心想死的痕迹……一想到這點,心髒疼得快要爆炸,手臂肌肉微微抽搐,有越來越厲害的趨勢,他不想柔煜川覺察到,急忙另一隻手假裝随意地搭在胳膊上,死死地按住。
柔煜川坐起身,摸摸厲烨舟的臉龐,手指沒入發絲間輕輕地安撫着,“一次是割腕,一次是我故意不躲足球……”
擅長演戲的厲烨舟,一聽這話,也難掩驚駭。
他試圖藏起表情,裝得和柔煜川一樣平靜,但失敗了。
絕沒有人想到這點,包括自己。
竟然連被足球砸傷也是?恐怕柔照甯他們都不知道。
其實細想一下,憑柔煜川的反應能力與身手,怎麼可能躲不開?
但沒人會想到柔煜川故意不躲,一緻認為連軸轉工作數月,沒有得到充分的休息,本就心神不甯,又要在百忙之中出席對他來說無聊的足球賽,在球場上坐着坐着思緒放飛到宇宙探索、國家大事上,兩番疊加,沒有注意到足球也算情理之中。
連隻有柔煜川自己才知曉的秘密都不再隐瞞,是要他确信今天所有的話是真的。
“川……”厲烨舟嘴唇哆嗦着,千言萬語哽在喉間,眼淚先湧出來了。
“阿烨。”柔煜川的聲線如一道溫煦的細風,吹進厲烨舟惶惶的心間。
他攥緊厲烨舟的手,緊緊地貼在胸口上,一起感受心髒鮮活地跳動。
又傾身靠近厲烨舟,仔細地吻去挂在眼尾的淚花,一字一句道:“這些都發生在遇見你之前。”
厲烨舟一愣,眨眨眼,更多的眼淚冒出來。
柔煜川又一一吻去,笑道:“我不口渴,大笨狗。”
厲烨舟心疼得要命,被柔煜川打趣一句,也笑不出來。
柔煜川看他這副模樣,隻好繼續說道:“對不起,阿烨,我早該和你說明真相,我受傷失憶不是你的責任,而是我自己内心的惡魔在作祟。”
厲烨舟忙搖頭,“我知道的。當時醫生也說了,那一球不足以造成這麼嚴重的傷害。”
“阿烨,對不起。”柔煜川知道厲烨舟隻是安慰他,不想讓他太自責。
不然當八年前的事曝光,厲烨舟問他恨不恨時的表情,會那麼愧疚嗎?
在所有人眼中,飛天一球隻是一個意外,誰也沒有料到會那麼湊巧地穿破球網,飛上高台,不偏不倚地砸中他,厲烨舟可不這麼認為。
厲烨舟想要迅速略過這點,“你為什麼沒有說?”
柔煜川道:“因為,在我幾次試圖趕走你後,我更想你留在我的身邊。”
厲烨舟聽了這話,顫動中的心被填滿了歡喜,可不足以抑制心頭别樣的悸動。
柔煜川道:“顯然這個自私的決定是正确的。你也看到了,第一次與第二次之間,僅僅隔了四個月,在遇到你之後,到現在已經過去八年。我還沒有看夠宇宙的浩大與神秘,我還要和你一起度過漫長的餘生,我怎麼可能會想死。”
厲烨舟垂下眼簾,看着他們相扣的手,神色複雜,“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些?”
“我看你心事重重,你擔憂的事能有哪幾樣呢。我以為憂思多慮傷腎……”柔煜川拿出通訊器,查了下,“哦,原來不是。”
厲烨舟被柔煜川正經瞎說的模樣逗得哭笑不得,“我要是有心事,也是苦思冥想怎麼取悅柔教授,滿腦子黃色廢料哈哈哈……”
笑着笑着,心卻泛起更密密麻麻地痛。
柔照甯說柔煜川差點死在那一天的時候,他就猜到了。
果然事實比柔煜川最初講述的更可怕。
強大堅毅如柔煜川,竟會抱有死志,那時候該有多麼的痛苦……他感覺自己被一腳踹進深淵,隻覺得恐懼如冰刃,刺入心髒裡。
好在一切都過去了。
柔煜川真的放下了,不代表他聽了不會心疼!
啊啊啊——
厲烨舟不敢表露出分毫,讓柔煜川再擔心,隻能在腦内尖叫時,又想起在親上柔煜川嘴唇時,腦海中的畫面。
那麼堅決地,沒有半點遲疑地舉槍自殺。
槍口對準太陽穴,絕無生還可能。
柔煜川突然解釋這些,和舉槍自盡的畫面有關嗎?他眉頭擰了擰,不禁惶恐而悲恸。
柔煜川覺察到細微的異樣,怎麼安慰過後,厲烨舟反而更低沉了?
他反思。
怪自己做的事太恐怖。
也怪自己愛藏着心事,沒有向别人坦露、解釋的習慣,哪怕對方是最親近的人。
于是乎,别人難免胡思亂想,不信他真的想開了。
所以趁着看照片的契機,強調清楚,免得厲烨舟再糾結在這些事上,擔驚受怕。
柔煜川撫上英武帥氣的眉間,“阿烨,我那時候年紀小,鑽進牛角尖裡難以自拔,你見過我最脆弱無能的樣子,是你把我照顧保護得這麼好,引導我回到光明的世界裡,讓我繼續自己的夢想,你該感到驕傲自豪,為什麼還要如此悲傷。”
厲烨舟定了定心神,告誡自己不能表露出憂心,白白浪費了柔煜川的好意。
他捉住柔煜川的手,放在唇上親吻,“我怕我做得還不夠好。”
“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好到我快不知道如何回報你。”柔煜川看厲烨舟仍微皺着眉,故作嚴厲地說道,“别傷春悲秋了,看得我想幹你。”
厲烨舟順勢立刻躺平,“你來。”
“……”柔煜川握緊拳頭,在厲烨舟眼前晃了晃,“我指的這個。”
“啊?”厲烨舟故意很大聲的失望歎氣。
柔煜川見擰巴的眉間終于舒展開了,覆上厲烨舟的身體,親吻他的眉眼,“我的阿烨真好,真可愛。歲月漫漫,有你,是四千年修來的福分。”
隻是親在眉眼上的吻都如此甜蜜,厲烨舟心間的痛楚被裹進了蜜糖裡,悄悄地沉下去。
“我的川川也是。”他嘬了下柔煜川的酒窩,隻親一邊不公平,另一邊也立馬補上。
滾燙的呼吸交纏,氣氛動不動變得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