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試着用疼痛來掩蓋另一種疼痛。
“離婚快樂。”
魏聽藍當然注意到他面色不虞,以為是他嫌這禮物太過随便,遲疑了一會兒,“要不最後再履行一下義務?”
他終于有了反應,下車關上車門,聲音被隔絕得微弱。
“不必了,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去民政局。”
魏聽藍覺得好笑,現在又不是他在會所主動要求履行義務的時候了?
被拂了面子,她不想再給什麼好臉色,下車快步越過他回家。
她走得太快,經過陸慎之身邊時,夜風卷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氣裹挾他。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把這點味道永遠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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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魏聽藍起床時,陸慎之已經穿戴整齊,随時可以出門了。
果然。
昨天的種種反常舉動一筆勾銷,魏聽藍暗自腹诽,他大概也跟她一樣迫不及待要離婚了。
不想讓他等太久,她三下五除二打理好自己,和他一同出門去。
他們來得很早,但民政局的人已經不少了。
這幾年結婚率下降,來辦離婚的人卻是猛增,不過像他們這樣坐着同一輛車來的倒是少見。
魏聽藍直接去窗口取離婚登記申請表,按要求填完後遞給他。
他粗略浏覽過上面的文字,接過她遞來的簽字筆放在桌上,沒有馬上簽字。
對上她詫異的目光,陸慎之冷不丁道:
“我沒帶結婚證。”
魏聽藍撇撇嘴。
他做事一向謹慎滴水不漏,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她還是頭一次見他有過疏漏。
“叫人送來吧。”魏聽藍權當是他因為離婚興奮過頭,倒是很體諒。
她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又補充道:“但還是稍微快點,我回公司還有事。”
夏天将近,辦事大廳的冷氣開得很足,不鏽鋼的長椅被凍得冰涼,隔着衣料也還是冷。
她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低頭把裙子拉低了點。
緊接着,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便遞來件西裝外套。
她擡頭,陸慎之眼神示意她拿去。
魏聽藍不跟他矯情,接過來蓋在腿上,終于暖和了點。
太安靜了,偌大的大廳裡隻有冷氣送風的聲音。
陸慎之在她身邊坐下,“我們離婚之後,鳴山給寰興的投資還是照舊。”
“合作愉快。”魏聽藍朝他伸出手,握了握指尖,
“也許我們更适合做事業夥伴。”
是嗎?陸慎之在心裡反問。
問号背面藏着的答案他心知肚明,隻是他無力把這問号翻頁。
鳴山是陸家的公司,自陸慎之畢業後就由他接手。
當初她找上他,也隻是為了這筆投資。
陸家和魏家本就存在着口頭的婚約,但在他哥哥陸敬之之後,這事就被埋進了土裡,無人再提。
結婚是魏聽藍主動要求的,彼時寰興正處在轉型的陣痛期,她迫切需要一筆資金挺過去。
她有十足的把握讓寰興起死回生,可沒人願意相信一個初出茅廬的女人。
陸慎之成了她的跳闆,魏聽藍心安理得地将他的投資助力運用到極緻。
投資不是做慈善,陸慎之獲得的回報足以證明一切,她無需為自己對他的利用而愧疚。
“魏聽藍。”
空氣裡帶着窒人的潮濕,字句被浸透,變得沉重冰冷,陸慎之艱難脫口:
“如果當初是我哥和你結婚,你們現在還會離婚嗎?”
她覺得莫名其妙,不明白這話題怎麼就突然扯到了陸敬之身上。
“我不會和他結婚。”她說:“陸敬之和你不一樣。”
她認識陸敬之要更早,他對她的喜歡總是不加掩飾,人盡皆知。
她不會和這樣的人結婚,否則離婚會是個大麻煩。
但陸慎之不一樣。他對誰都不冷不熱,更對她沒興趣。
這樣的人最适合合作。
陸慎之的眼神一黯,沒有接話。
他的确和陸敬之不一樣。
陸敬之從小就是所有人的焦點,他的形象越高大,投射在身後的陰影就越廣。
人人都贊賞他的優秀,無人在意藏在他陰影裡的陸慎之。
陸慎之很清楚,他得到的一切本該屬于陸敬之,降落在他手心純屬僥幸。
好在魏聽藍不是,她不屬于陸敬之,卻願意為他停留。
無論這停留是否是她的本意,無論她是否真的如流言所說,對陸敬之有着難以言說的情感。隻要在他身邊停駐一瞬,那一點點的氣息就足以點燃引線。
于是他的世界随之爆裂,瓦解飛濺之際妄圖沾染她的翅膀,随她飛向遠方。
像是人在凍死前會産生身體發熱的錯覺,陸慎之在這一刻覺得很幸福。
“陸董。”陸慎之的助理匆匆趕來。
他看了一眼魏聽藍,想和往常一樣叫太太又自覺不合适,隻好朝她微微鞠躬算是問候。
她和陸慎之默契地忽略了剛才的話題,簽完字後上交材料,很快拿到回執。
三十天冷靜期後再來一趟,他們就徹底離婚了。
“我送你去寰興?”
兩人從民政局裡出來,陸慎之拉開副駕駛的車門。
“等等。”魏聽藍搖頭。
他開門的動作停滞一瞬,下意識去想那個更想聽到的答案。
也許她還沒有這麼迫切地想要離開他。
陸慎之看向她,連手裡的離婚回執單都變得順眼。
魏聽藍四下張望了一陣,目光停留在遠處的指示牌:
“既然都到這兒了,不如順路去看看你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