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人類王國建立以前，森林和湖畔的精靈們就開始觀察和記錄月相。盡管對月神的信仰貫穿精靈所有的曆史，卻也不妨礙他們發現天體運行的基本規律。三個月亮是圍繞着地球轉動的天體。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有争議的部分是，她們按照什麼樣的規律來運動。如果僅憑變幻莫測的觀測記錄來看，僅僅黑月的軌迹就有上百種可能。有的學者因此建立複雜的模型，有的研究出格外精密的觀測道具，大部分精靈則轉而進入神學領域，相信不可預測的運動就是月神力量的體現。她們就是遙遠星河中最美麗的神明，随心所欲地圍繞着子民舞蹈……但在此之中，也曾經有精靈提出過極其簡潔的假說。

“并不是黑月的軌迹在不斷變化，而是黑月本身處在變化之中。”歐裡安說，他指尖舞動，流瀉出點點熒光，在空中組成一個由三條橢圓軌道組成的簡潔模型，“這不僅可以解釋大部分觀測時遇到的奇怪現象，還可以解釋一個最經典的問題：為什麼古代的三月同輝現象再也沒有出現過。”

“為什麼？”盧比努斯直愣愣地問。

林一七給了他一個白眼，薩迦鼓勵地對他笑了笑。

“我猜這個意思是，”她試探地說，“黑月比以前暗了。”

“這符合先民們口耳相傳的故事:月亮女神們因漫長的戰争而産生了間隙，從此分道揚镳。他們見證了月亮光芒的變化，并用自己的方式記錄下來。”歐裡安說，“這個說法看似合理，但本質上墜入了月亮不可解釋的神學範疇。無法證實，也無法證僞，并且不如軌道研究有挑戰性。因此也就淹沒在無數其它觀點中。”

當他說起學術研究的時候，綠眼睛閃亮，神色十分嚴肅，倒不那麼像個叛逆小孩了。林一七問道：“既然你提起這個，這是埃斯特爾提出的觀點嗎？”

“不。”歐裡安明顯地露出不悅的表情，“這是安多美達議長閣下的觀點。”

“你剛才說她是你的撫養人。”艾倫問，“所以她是你媽媽嗎？”

“我都和你們說了！”歐裡安更為不滿，“精靈的繁育方式和你們人類的不一樣！”

“但是，我們在城裡時，很多年輕精靈都有父母啊。”薩迦也插了進來，“關卡的守衛還和我聊起了她爸爸呢。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歐裡安看起來要掉頭就走：“這和現在的事有什麼關系？你們還要不要聽我說？”

“好好好。”林一七安慰他，“不好意思，我們扯遠了，你繼續說。”

“沒什麼好說的了。”歐裡安把手裡的軌道模型揮散了，“安多美達閣下的黑月衰變說認為，數千年以來，黑月的光芒持續衰減，并終于在某個朝向上趨近于無。在一個古代本應該看見黑月輪廓的日子裡，我們隻能看見一片黑暗。如果把推論延續到這個魔法陣上，那麼應該有一刻，當三個月亮處于同一方位，而黑月面朝我們時，它不會發動任何進攻。”

他說到這裡，潇灑地轉身就往魔法塔走去。大家一起七手八腳把他拉住了。

“等一下，等一下！”薩迦嚷道，“你說了半天，并沒有解釋為什麼我們要用這個觀點啊！”

“不需要和你們解釋！”

“可總要講理吧？”盧比努斯質疑說，“不能是因為相信你媽媽吧？”

“都說了那不是媽媽！”

“而且，”艾倫敏銳地指出，“按照你剛才的說法，安多美達閣下的學說裡，最重要的事實證據就是現在三個月亮不會同時出現。但是它們不久前剛剛一起出現過，全大陸都看到了。”

他切中了要害。歐裡安一陣沉默。但他并沒有辯解，反而一擡腦袋，不耐煩地說道：“反正我現在就要去試一試，你們愛來不來吧。”

***

林一七決定相信這個傲慢的少年。倒不是因為對歐裡安本人有多少信心——老實說，他整個角色設計都像是一個剛進場就被幹掉的打臉流炮灰，而是确實覺得他的這個學說有點道理。不是從天文學上，而是從遊戲設計思路上。

“維倫塔試煉已經出現在這裡超過一個月了，”她對同伴們說，“如果問題的解決思路是月亮的軌道，那就算是瞎猜，也該猜中幾次。或許我們需要的就是那個一開始就被全大陸證僞的觀點。”

“你這個說法就像是，既然沒有被熊吃掉的人回來說他的體驗不好，那我們也該去試一試。”盧比努斯點評說，然後馬上在她的注視下舉起雙手，“行啊，都聽你的。至少這趟我是吃飽了來的，不虧。”

***

雖然歐裡安堅稱，根據他理論中的完美路線，魔法陣并不會發動攻擊。但一行人還是做了一番準備工作。林一七為每個成員設置了減傷的法陣，艾倫和薩迦認真讨論了遭到攻擊時的防禦策略。盧比努斯從背包裡掏出兩個頭盔，好心地遞給林一七一個。因為據他所說，受傷後治起來最痛的是臉。

“你自己拿着吧。”林一七謝絕了他的好意，“或者給歐裡安。”

“用不着那東西。”精靈少年嫌棄地說，“你們準備好了沒有？”

根據歐裡安的計劃，巨鷹把一行人帶到了三樓的露台。英格爾爪子沒有碰到魔法塔的磚石，立刻就折返身子飛了開去。她在塔樓周邊盤旋，發出不安的鳴叫聲。

“不會有事的！”薩迦向她揮手，“你在旁邊等我們吧！”

現在的隊伍裡有五個人了，站在露台上時不覺得，通過镂空窗格往塔裡看時就顯得擁擠。歐裡安輕聲做出指點。

“像這樣的魔法塔結構都一樣，露台門打開後就是扶梯，會從頂層一直通到底層。最上面的是塔樓，如果有珍貴的典籍或魔法物品，都會在裡面。但一般需要觸發底層的機關才能開門。直接往上走，不但拿不到任何東西，還會觸發法陣，所以不要輕舉妄動。”

盧比努斯在後面嘀咕了一句什麼，林一七懷疑這就是他上次被打出魔法塔的全部經曆。

她越過好奇的薩迦，往塔裡看去，确實能看到高塔的上下四層全部是打通的，中軸由一道優雅的鐵藝扶梯從底層盤旋到頂層。每個樓層轉折處發散出同樣镂空的踏闆與露台相接。樓層并沒有用地闆隔開，隻有占據環形建築四壁的龐大書架。一層層的置物架上，各色書籍和魔法道具的顔色五花八門，部分水晶和金屬的古怪器械還彈奏着音樂，壯觀地從地面一路累積到天頂上。

整個建築看起來一覽無餘，被一束月光照亮。但此外還有其它光線。一個個若隐若現的光點，它們大大小小地點綴在書架的各個角落。外觀是透明的，從内部一陣陣地發着光，像一群酣睡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