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壟斷市場的巨型企業一樣，“萬界”為員工提供令人豔羨的多種福利。公司總部位于天光區頂層，透明玻璃能照進最接近真實的天光。食堂二十四小時提供餐點，辦公樓内部配有娛樂間和休息室，還有設備齊全的健身場館。

工作繁忙的時候，為了減少通勤負擔，林一七會在背包裡帶上洗漱用品，到健身房淋浴，然後在休息室裡找一張按摩椅過夜。聽起來十分牛馬，但整體休息質量甚至比回家睡覺要好些。

鍛煉也是十分必要的。基于遊戲使用的虛拟現實交互系統，玩家身處在遊戲倉時，視情況可能作出與遊戲中一緻的肢體動作，比如閃避、射擊、抓取等。但出于安全和可行性的考慮，這一類交互都有限度。當你在遊戲中跋山涉水時，并不會在現實世界消耗相同的卡路裡。因此，沉迷于全息遊戲的玩家，更容易忽視自己的身體健康。在一些極端案例中，甚至有高強度玩家罹患肌肉萎縮類型的疾病。

林一七從遊戲倉出來，自我感覺不算疲憊。她從抽屜裡找出一袋餅幹，在茶水間回複了幾個私人郵件，然後就換上運動服去了健身房。

由于地面客服經常扮演護衛類型的角色，她之前接受了不少體能方面的訓練，但既然這回成為了身嬌體軟的術士，她也就适當擺爛，選擇了慢跑。跑步機的履帶看起來和普通機器沒什麼不同，扶手旁有一副輕巧的眼鏡，鏡片呈整片的弧形，覆蓋雙眼位置。林一七刷了自己的證件卡，把眼鏡帶上，虛空中彈出一串列表，讓她選擇背景地圖。

林一七手指滑到最底端，最後的三個選項附帶“新增”标簽，分别是“尼比蘭德-暸望塔旁的大道”，“鐵棘城-紅月照耀的海灘”，“露娜希爾-通往關隘的林間小徑”。

什麼人會回到鐵棘城那鬼地方跑步啊。她内心腹诽一句，選擇了露娜希爾。一道弧光從透明的鏡片上閃過，面前工業風格、白色和橙色為主的場地忽然變了樣子，古老的森林拔地而起，一條河道蜿蜒延伸向遠處的城池。枝葉與光影的間隙中，三座潔白的神像若隐若現。

耳邊播放起了輕柔的音樂，伴随着潺潺流水聲。林一七拉伸一下肢體，邁步向露娜希爾的關隘跑去。

***

四十分鐘後，她關掉機器來到更衣室。發現柳醫生正站在一邊的儲物櫃前喝水。她頭發束緊，黑色的短款緊身衣上顯出深深的汗漬，手臂和大腿上肌肉繃緊，手掌上還殘留着增加摩擦用的蠟筆粉末，看起來是來做力量類訓練的。見到林一七，醫生對她揮了揮手。

“最近很忙啊。”她招呼道，“沒怎麼在公司看到你。”

“新項目。”林一七簡單地說，“市場部做了很多宣傳，據說輿論影響很大，你不知道嗎？”

“我對遊戲不感興趣。”柳醫生回答。

居然是這樣嗎？林一七有些驚訝：“如果你對遊戲不感興趣，怎麼會來這裡工作？”

“你不知道嗎？”柳醫生走到洗手池前沖掉手上的粉末，“除了全息遊戲，‘萬界’還有很多其他領域的項目，涉及到生物技術，心理研究，甚至軍事工業。”

“我聽說過。”林一七說，“所以你不是修複科的醫生？你主要研究什麼？”

“這個嘛，不能告訴你。”柳醫生露齒一笑，“而且我看你也不是很在意。”

林一七确實并不真的關心這位神秘的同事，隻不過按照社會規範進行一點寒暄。但對方這樣指出來，倒好像她做了什麼錯事似的。她說道：“如果你不想透露的話，我當然不會多問。”

“并非如此。”柳醫生在鏡子前轉過身來，伸出食指對她搖了搖，“我看出來了，你是個賽博成瘾症患者。這是你如此努力工作的原因，不是嗎？對你來說，生活在身邊的人和事，遠不如那些遊戲裡的故事真實。”

林一七揚起眉毛。

“一般人都認為，賽博瘋子們會表現出反社會的特征，他們性格孤僻，處事極端，很容易陷入躁狂狀态，無法和外界進行有效的交流。”柳醫生繼續說，臉上仍然挂着愉快的笑容，“其實并非如此，有很多像你這樣的人。你們正常學習，工作，生活相當自律，遇到加班也不抱怨，看起來完全是優秀市民——隻除了你的心靈已經開始封閉，對這個世界毫無興趣，也無意形成任何羁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