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頭向牆上撞去。
淩願臉頰濺上溫熱的液體。
蘭台官府裡,終于新染了一個無辜者的血。
風呼嘯刮過,枯幹蜷縮的葉瑟縮着,終于不甘地脫落下來,搖搖晃晃地落到一個小土包上。
淩願澆下一杯烈酒,又給自己倒了點。陳酒入喉,又苦又辣,嗆得她直皺眉,忍不住咳起來。
“啧。真不知道你為什麼愛喝這種東西。”淩願毫不客氣地把整壺酒嘩啦啦地往地上倒,“留着自己喝吧,我可消受不起。”
突然想到陳烈每次喝這酒時都是一小口一小口抿。那時她還以為陳烈是舍不得,大方地讓他别做小家子氣派,不夠她給買。原來是因為太辣了,沒法大口喝啊。
想笑。淩願吸了吸鼻子,交代道:“你說不敢回陳家村,我就給你埋這了。雖說荒山僻野的,但依山傍水的風景還行,你在這安安靜靜的也好,還能安慰自己不是沒人來看,是太偏了人家找不着。”
小土包安安靜靜地,沒什麼意見。淩願蹲下身,也安安靜靜地看。好像這樣就能離裡面的人更近一些。她好半天才開口:“你不回話算了,以後做鬼纏着張至善就行,順便也弄一下狗皇帝,記得别來找我啊。”
她拍拍灰起身,腿還有點麻。随意抻了兩下,才開口:“出來吧。”
樹林裡閃出一個身影,是一個穿騎射胡服的女子。女人行了禮,低聲道:“淩小姐。”
“嗯。伶婳。”
伶婳看了看小土包,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陳烈,張至善殺的?”
“自殺。”
伶婳神情閃過一絲驚訝,又很快沉寂下來,被平靜所取代:“我還以為他挺惜命的....”
“是。”淩願冷笑一聲,不作什麼評價。
伶婳左看右看,沒找着一點彩色。隻有就近折了三根比較直的樹枝,插到小土包前面。
淩願臉色緩和了一些。但其實看起來都是笑眯眯的樣子。兩人一同站在墓前,為昔日同伴默哀。
伶婳問:“安昭那邊怎麼說?”
“懸。她好像一點心思也沒有。”
“嗯,本來也沒想過能一次成功,這回也算是搭上線了。安昭她年紀太輕了,其他幾個皇子又不中用。這次就先到這裡吧。城主問您什麼時候回去,之後還需要去江南一帶。”
淩願沒看伶婳,也撿了跟木枝在地上戳:“暫時不回去了,我還有些私事。”
伶婳本隻是象征性問問時間,沒想到是這個回答,愣了一下:“城主那邊?...”
“他還管不了我,”淩願笑道,“走吧,天要黑了。”
已過戌時,驿棧内點起的油燈未設外紗,豆大的火苗歡快躍着,在牆上映出剪影。室内卻很安靜,李長安正在案邊練字,而淩願則在一旁磨墨。從蘭台走後一路無事,兩人也都默契地不提淩願是否該離開一事。現下已到安陽,離梁都隻有兩日腳程。
淩願看似在認真磨墨,實則餘光一直偷瞄着右邊。果不其然,李長安終于注意到了桌案上毫不刻意擺放的一塊平安扣,伸手欲拿。淩願也迅速把手覆上,怪道:“殿下若是想要,找奴說一聲就好,何必直接拿去。”
李長安無聲看了一會被蓋住的那隻手,才開口道:“……這是我的。”
“?”淩願歎一口氣,疑惑、不甘、委屈……要什麼演什麼,“殿下直接開口便是,奴就算心疼也定不會拒絕,何必這樣哄騙奴。罷了,殿下既然說是,那便拿去。”說完就把手撤開了。
十日山那晚後,李長安雖然依舊面冷話少,但對淩願态度轉變很多,不但不拿着刀指人,對自己的無理行為更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李長安于是把那平安扣拿起來一看,漢白玉的,正面飾有鴛鴦桃枝,她再熟悉不過,又覺得哪裡奇怪。那樣一塊簡單的玉扣,怕是公主府内最廉價的了。她又細細再看,愣住了。
淩願心裡想笑,嘴上确還故作委屈:“殿下這又是看不上了。”
李長安從腰間摸了一塊幾乎一模一樣的玉佩出來,兩塊玉佩同樣是刻的鴛鴦桃枝圖,鴛鴦的位置卻一個在左,一個在右。再翻到背面來,右手那塊上刻了一個“涯”字,雲紋。左手那塊卻是刻了一個“雲”字,幾道線條勾出水岸的形狀。又翻回正面,往裡一合,兩塊方形的玉佩正正好湊成一對,嚴絲合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