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願勾手,讓李驚羽湊近些。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李驚羽臉色一變:“你…”
淩願沒說話,沖着她笑了一下,神情微妙。
李驚羽手快把袖子扣爛了,最後還是說:“好。”就離開了。
新年就這樣順利過着。
蘭宛的日子平淡,行宮中又不能帶劍,李長安從淩願發間一抹紅色得了靈感,随意揀了一枝梅枝。
這梅枝很長很直,李長安就将它充作長風劍。她似乎在效仿古人聞雞起舞,日日清晨都要在在中庭中練一個時辰。
某日卯時,淩願意外醒了。擡頭向窗外看去,發現昨夜下了雪,覆蓋在地上有點像兔毛。
兔子,好吃。
她頓時餓了,溜去庖屋想找點什麼吃來。很不幸庖屋裡現有的都是她不愛吃的蘭宛特産。
淩願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這個點強行把人家庖人叫醒也太不道德。隻好失望而歸,走到半路,卻聽見隐隐有破空之聲。
于是她循聲走去,發現後院庭中那棵高大的槐樹下被掃開一塊空地。
李長安在樹下一襲紅衣,白布蒙眼。手中明明是一截枯朽的枝幹,卻勢如破竹,殺氣四溢,使出了千軍萬馬的架勢來。
一劍劈出,破風之聲穿膜入耳,寒意刺骨。
淩願一個絲毫不懂武術的人都看得挪不開眼,瞬間明白了越此星為何如此崇拜李長安了。
她悄悄跳上槐樹,占個高位。
淩願看得入迷,不知何時李長安反手挽了個劍花,從背後收回花枝,準備下一次出招。
淩願不禁感歎要是真劍該有多好看,忽然心内一動,抓出腰間竹篪,兩手向内握住,遞到唇邊。
解青雲笛子吹得好,本也想教淩願吹笛子。但淩願覺得笛子普通,于是學了篪。篪既有箫音,又有笛音,而且使用場景更加正式,一般也不會有人起哄讓她來一段。
雖說這支竹篪她一直帶在身上,但許久沒吹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
淩願輕笑一聲,将竹篪湊近嘴唇。
李長安一招刺出的同時,篪的悲涼之音流了出來。
聽到篪聲的李長安沒有絲毫停頓,一提一攪,穿劍入雲。
随着篪聲,她手上動作越來越快,花枝被甩出殘影。
李長安面上不動,力度也分毫不減,使得一套劍招行雲流水,節奏全然符合音律,憂愁中含有灑脫,悲哀中自有豁達,叫人目不能移,生怕錯過一點。
篪聲到了最激烈之時,李長安一劍猛地刺出。三千客,平生意,不過此劍而已。
這一劍刺出,并不是最開始那樣的殺伐果斷,從手中花枝蔓延出的是一絲生機春意。篪聲停止,餘音激蕩,與枝間延展出的春意一起彌漫六合,驚天動地。
她立定,悠悠收枝回身,單手将眼上白布扯下一角,露出一隻右眼。一粒白雪落在她眼睫。
又下雪了。
院内空無一人,隻有小雪像鹽粒似的飄飄蕩蕩,悠悠然降下。一切如初。
李長安直至今日才明白,從前阿娘教她,說劍的用處不止殺人,究竟是什麼意思。
不算太晚。
淩願飛快地跳下樹,跑到最近一道長廊轉角處,背靠着牆。卻久久不能平靜,隻覺得呼吸急促,心跳疼痛如催。
她仔細聽着侍衛向李長安問好一李長安已經回去了。這才做賊似的溜回自己卧房,一路上滿腦子隻有兩個字:
完了。
好熱。
她脫掉外袍風帽,急急灌下一壺冷水。冷水從她臉上滑至頸間,濕了衣裳,卻還是不夠。
淩願将面具一把摘下,連着那已被手汗浸濕的見鬼的竹篪扔到桌上,就一頭紮進床上冷被裡。
她抱着被子在床上翻來滾去,将天地攪為一團,隻是更加燥熱,像發熱了一樣。
淩願又想給自己一巴掌了,好冷靜一下。但她實在心疼自己,于是給被子來了一拳。
被她體溫捂熱的被子很暖,拳頭打上去軟綿綿的,毫無作用。
淩願垂頭喪氣,想尖叫,又怕有人聽到,亂七八糟地扭來扭去,折騰了好一番。最終隻身穿一件單薄且被扯開一大半的裡衣,呈"大"字型躺在床上。
頭發散亂,被子已被踢下床底。她呆滞地盯着房梁某一點,不知多久才勉強接受一件事:
她喜歡李長安。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時把淩願吓了一大跳,仔細想想卻也有迹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