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在微風裡醒來,倒是春意融融,身上不覺得冷。像是午後小憩,身上疲乏散去,筋骨舒展。她一睜眼就伸了個懶腰,看着遮陽的層層樹葉,想起來,這是在山上。
把先前的事情一想,她立即翻身坐起來,隻覺得身上少了點什麼。
摸過去。
壞了。
她那嵌着秀姑的鐵簪子的長矛不見了,身上背着備用的棍子也不見了。
“死賊球!”山月跳起來破口大罵,怎麼盡偷她的!香燭布料沒了,連根棍子也沒有的嗎?
一時間林子裡驚起飛鳥陣陣,山月叉着腰罵了一連串,想起這不是村裡,她再怎麼挺腰展出自己不好惹的一面也沒人觀賞,語氣頹下去,咕哝一聲:“什麼好的壞的都偷,怎麼不把你親娘我偷回去,我坐你家炕頭看着你用我的!”
山月舉目一望,腹中空空,手無寸鐵,若不是那神明娘娘給她治好了傷口叫她歇息了,她真要哭死在這裡了……視線一轉,河邊那古怪動物的屍身還在,上面生了蛆蟲,蒼蠅嗡嗡作響。
折了一長一短兩根棍子,山月靠近那半牛半豬的屍體。
若是忽略那怪異的長相,這東西不管是豬還是牛,看着都是個幼崽長了沒多久,看着不過三尺,皮子上的短毛糾連在一起,傷口在腹部,流出一坨稀爛腥臭的腸子,一窩白花花的蛆四處亂爬。
揮揮手驅散蠅蟲,蒼蠅仍然盤桓四周。山月用了長棍挑開肚子上的皮子,再往裡看,心裡一凝。
山月不擅幹農活,但力氣大,人家殺豬時她偶爾也去出力……即便沒有這經曆,她也是知道,這地上走的牲口,大多是一顆心。
但她在這肚子裡看見了兩顆心,一模一樣對稱在兩側,除此外,胃有八個,肝有三個,肺隻一個,腸子兩副……她蹲下身再細看,被這腥臭氣和撲面而來的蒼蠅群逼得後退一步,沒再細看。
這活物像是肚子裡東西太多,撐爛了肚皮才死的。
山月不住地擺手驅趕那些蒼蠅,用長棍在活物身上挑了半天,怪不得初見時這活物看着皮子不動底下肉塊蠕動,原來是内髒堆積……怎會有這樣的事?
又檢查一遍外頭,一對牛角,一對豬牙。再去看尾,掀開尾巴一看,山月險些嘔吐出來。
這活物是公的,但她就在屁股後面看到拉出來的腸子,腸子是被緊繃的胎衣,裹着個更縮小一點,不過拳頭大的活物,已然死了,那活物更是肉塊一堆,看不出原型如何。
亂了套了。
山月是個愚笨村姑,卻也知道世上沒有這樣的事。在原地怔了好一陣,腦中茫茫一片。
她是死也不肯吃這怪肉的,而且已經腥臭了。她中間摘果子野菜吃也好過這東西。
山月蹲下,用短棍把這死東西腹中的内髒挖出來,不敢細看,取了還鮮活的肝肺各一隻拎在手裡,折身浸在水裡清洗了下血污,避免一路走一路沾在自己身上。
還沒隔夜呢,她就下山來履行約定了,試探着喊了幾聲“黑虎”,便不抱希望地等着。
黑狗不多時就出來了,領了四五隻小狗,見她帶着食物,鼻頭一動,慢慢靠近。其餘幾隻好奇,隻敢搖着尾巴跟在黑虎後面。
山月把肝肺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下,兩手搭在膝頭像是招待客人似的:“我報答你了,你吃吧。你吃完幫我個忙。”
也不知黑虎有沒有聽懂,狗銜了内髒放在一邊嗅嗅,大吃起來,吃了大半才退開,剩下的給跟班們吃。
黑虎便扭身過來,黑黝黝的眼睛看過來,仿佛是同意了。
山月起身:“我丢了好些東西,你幫我找找,找到了你就回家下山去。”
黑虎朝着狗群吠叫幾聲,那幾隻狗都不敢跟着,在原地一邊看一邊着急撕咬剩下那點肉。黑虎便跟着山月上山去,跟在她腿邊,威風凜凜。
山月自發現這狗聽懂人話後,便說得愈發複雜,一路上嘀嘀咕咕前因後果,她如何提前埋設,如何義薄雲天,如何力大無窮,把自己殺山神,暈過去,遇見鹿,東西丢了的這一切事情都說了出來。
也不知自己說了之後,狗能聽明白多少,又有多少會被隐藏,像和秀姑說那樣。
隻是有個什麼能好好聽聽她說話就很好了。
她先把黑虎帶去山神廟,叫黑虎嗅嗅香爐的氣味,打架時飛灰漫天,什麼香燭布料木頭的,都逃不開這氣味。
黑虎鼻尖翕動把這味道記住了,嗅聞着扭身出去了。
山月心裡一喜,高興地贊許黑虎:“你要是我家的狗就好了,真聰明,二癞頭家修了什麼福分有你這麼條好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