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月做什麼之前,山大虎先開口試圖先打破這僵局:“我是怕你的朋友,冷不丁地再來上一箭……我看不真切,是哪個村的人呢?”
“我不知道。”
山月沒有說假話,她對賊丫頭所知甚少,隻知道那丫頭眯着眼鬼似的出現了,偷了她好多東西不知道藏在哪裡,神出鬼沒,始終沒有下山一步,卻似乎遠遠地望着她的方向……還有神明娘娘在那身體裡沉眠着。
這些事,也無從說起,她和爹并不是這樣親密,往日如此,今日更是如此。
她握緊斧頭,把渾身的疲倦,痛楚,硬生生扛着,淩厲地望着她爹。
山大虎道:“你是想殺你爹嗎?”
“我是怕爹殺過來,我沒有還手的力氣。爹,你若真不想殺我,現在倒退十步,走到我追不上你的地方,再背過身走。我會答應你不進壘頭村。”
看面前的男人面露猶豫之色,山月緩緩吐出一口氣,不再理會這個人,折身進了山神廟中。
外頭忽然響起鐵器相撞的聲響,山月跳出來,卻隻看見她爹正往山下跑去。
山神廟門口,賊丫頭手裡握着鐵鍬,仿佛握筷子那麼輕巧在手中轉了兩圈,從地上撿起鐮刀比劃着,插進箭囊,再看看山月。
山月一跺腳:“你出來裹亂!要是他進來,我借了裡頭的布置,輕輕松松便拿了他的頭。”
對方眯着眼看看太陽,又看看她,并不對這話有什麼評價,眼睛裡泛着零碎的金光,山月一頓:“神明娘娘……即便是你,也不能來裹亂!我知道那事不好,可說不定哪天我躺在林子裡睡覺,醒來,我爹就用鐮刀割下我的腦袋……我要活着。”
“我不殺人。”
不知是神明娘娘,還是賊丫頭……一如既往地如此說。
“又不是你動手!你隻要不看就好了!”山月大聲叫屈,可她也知道自己不一定下得去手。
不是出于對爹的愛,而是爹倒下了,壘頭村的确沒個管事的,三個祭頭都死的話,村裡亂成一團……爹若還在,她知道娘和秀姑能被保護起來,爹不在,她什麼也不知道了……而她自己,自顧不暇,更别說關切娘和秀姑了。
而且,娘有娘那更珍惜的三個兒子,秀姑有自己的娘……誰也不能撇下一切來依偎在她這裡,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也無。
她不知道若是山大虎真進了廟裡,她還能不能下得去那個手,或者,山大虎看見這遍地屍體,又是不是還會那麼強硬地要取她的性命回村給自個兒當保障。
山月嚷過了,便放下這件事,望着眼前還沒“沉眠”的人形的神明娘娘,語氣柔和了些:“神明娘娘,你能不能不要叫賊丫頭來偷我的東西了,我的日子總是過不起來……有些什麼,就都被她拿去了,還不知道放在哪裡。她又是個會糟蹋東西的……要是草木污穢了,以後種出來的糧食也不能吃,人們沒有活路,現有的這些還是要珍惜着用的。”
若不是看在神明娘娘的份上,她才不會搭理賊丫頭。
賊丫頭眯着眼,過一會兒,朝山月說:“裂山的西邊,山洞裡。”
山月看着賊丫頭。
賊丫頭眯着的眼睛慢慢睜開了,眼睛裡的金色一點點褪去,山月趕忙趁着這發愣的工夫,把對方箭囊裡的鐮刀搶來,鐵鍬踢在自己身後。
“說着不殺人,不還是射箭救了我?算你這死賊丫頭有點良心,我原諒你好了!”
蹲下拿起鐵鍬就走,賊丫頭遠遠跟在後頭,一字一頓地辯解說:“你,要死了。”
“呸呸呸!快把你那屁話呸出來!”山月頓足,看來救自己的是賊丫頭不是神明娘娘,神明娘娘隻會治病救人,才不管救的是不是個大壞人。
賊丫頭不解,山月趕忙比劃着教她:“快,跟我一塊呸呸呸,把那不吉利的話吐了!”
賊丫頭被她扯得無法,隻好學着輕輕呸呸呸三聲,山月滿意了,一把攬住賊丫頭的肩:“今日我啊,發生了很多大事,我不願去想,我想了我就難過,我不想難過……我身上也累,可我也不能休息,我怕做什麼夢……走,我得帶你做點什麼才行。”
對方被她推搡着,竟也沒有掙脫,看來這些日子熟稔了不少,不再動不動就跳起來龇牙,把山月當成一斧頭要劈死她的屠夫。
山月把對方帶到了自己堆石頭的大坑面前。
她是故意的,可不敢真的冒犯神明娘娘,便來欺負死丫頭。
山月指着那大坑上的石頭道:“還記得你幫了我的那一次嗎?有三個壞人,壞人啊!你出來挖了個大坑救了我,你說不殺人,你就扭頭走了。可我卻不能留他們,他們要殺我……我就用石頭把他們打死了。”
說完,她也是怕的,殺過人,什麼都不同了。
山月将鐮刀放在地上,抄起鐵鍬在四周挖起土,給這大石堆上溜溜縫,成了個大墳包,用鐵鍬拍實了,她也再擠不出多餘的力氣,便炫耀戰利品一般望望賊丫頭,她希望自己能望見神明娘娘,但眼前隻有個眼珠黑亮的姑娘,怔怔地看着這個墳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