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将軍,也就是陸照臨,父親是大将軍陸沉舟,是她同窗。
緒和聽着,隻當左耳進,右耳出,旋即望着司業大人,笑出一個天真爛漫的笑容。
“好嘛好嘛,司業大人~那學生去找陸照臨問問經驗嘛~啊呀啊呀,人非生而知之者呀對不對~”
司業聽了這番話,活像吃了隻蒼蠅,畢竟伸手也不能打笑臉人,于是拍拍自己的深藍直裰,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搪塞走了司業,緒和神色晦暗不明。
人人笑她蠢笨不堪,一十三年無法肄業于國子監。然而,卻無人知曉——她蟄伏在國子監,不為别的,正是為了自己的母親報仇。
她的親娘,緒含章,時任司天監三品監正,卻在她三歲時慘死皇宮,時有天罰降于地。她辛苦研究易經、六爻、梅花、星象……都是為了想要探清楚她娘當年的死因。
不過……現在她還不夠強大,等她足夠強大,她一定要收拾所有人!
包括……害她成為綠葉的賀見淵!!!
第二天一大早,緒和走進國子監一瞬間,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自己,一下子覺得毛骨悚然!
???
她今天沒穿腰帶?
忙得她一頓檢查,腰帶系了,襕衫整齊,發髻也沒散……然後發現并沒有什麼問題。她奇怪掃視回去,隻見不管是師弟師妹,那驚異的目光根本收都收不住!!
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怎麼了,還沒等她開口詢問,正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祭酒大人闆着臉走進來,身後跟着個手捧金诏的小太監,那明黃卷軸,兩卷,在晨光下刺得人眼睛發疼。
緒和頓時了然,嘴角一翹,用手肘捅了捅身旁的一位師妹:“喲,這是哪兩位祖宗要當官了?快讓咱們拜拜未來的官老爺——”
話音未落,小太監念道:“國子監生緒和,接旨!”
?????
啊?她?
緒和嘴角的笑容僵住了,懷疑自己是不是要被罰了,罪名是什麼?太笨?玩世不恭??
她立刻跪下。
“國子監生緒和,性通玄象,志合道樞。雖疏于經義章句,然《二十八宿與四時節氣的對應關系考證》一文,鈎沉索隐,見微知著。考據精當,圖表翔實,務本求實,特擢此篇入《星宿文樞》,頒行各州府縣學以為範式。
故特授從八品靈台郎,掌觀星台測候。
朕聞:
天道幽遠,豈囿于章句?
星象昭昭,正需非常之人。
欽此。”
她震驚了!她的肄業策論文寫的星象,皇帝老兒看到了?皇帝也喜歡看星星嗎?她寫得雖然不至于說灌水,但絕對也稱不上是什麼大家文章,怎麼還能被納入三書之一的《星宿文樞》?
而且……她做官了???
等等?她畢業了!!
緒和狂喜,又不能表現太過,嘴角強自向下壓去,顯得滑稽無比。
陸照臨早已到了,看到她這滑稽的樣子,不禁唇角微勾。
誰料下一秒——
“國子監武科生陸照臨,爾父鎮北大将軍陸沉舟,十年戍邊,功在社稷。”
小太監剛念出這句,隊列裡就傳來窸窣議論。仿佛在讨論,國子監監生有什麼诏命,居然提及他爹,這不是在說陸小将軍是個關系戶麼!隻見陸照臨臉色卻并未有什麼變化,仿佛是覺得為自己爹驕傲。
“然爾弱冠之年,斬玄照諜三人,繳密信七封。朕思虎父無犬子,特破格授正六品昭武都尉,領鎮北營前鋒營副統領,然念年齒尚輕,着暫留皇城司曆練,協理禁軍操演,待廿二歲後再赴邊關。”
“正六品?!”
武科教習冷汗連連。按昭陽律,國子監武科生最高隻能授從七品校尉,這已打破百年慣例。
這可真真是極大的殊榮待遇了,想必皇帝對于陸氏是青眼有加。
在心緒澎湃中,緒和對着陸照臨笑着比了一個大拇指,陸照臨餘光看到,唇角微勾。
請走宣旨太監後,緒和抱着書箱往司天監方向走,陸照臨也提着自己的一些書卷、練武用的用具,跟在旁邊。
“喲?星——官——大——人——”
緒和用手肘去打他:“叫喚什麼,你的官兒當得不比我高多了?”
他們一路笑笑鬧鬧,然後司業大人在朱漆大門前叫住了他們。
老人背着手。
“逆徒緒和!”
她難得正經地行了一禮,擡頭俏皮一笑:“司業大人。”
她以為司業要繼續訓她幾句話,結果卻并沒有,擡頭一看,隻見司業從袖中取出一卷舊書,遞給她。
“這是《靈台錄》,不是什麼珍貴典籍,沒有很多渺茫難尋的道理,但裡面記載了許多星官的生平以及一些趣事。”
司業看着她:“你性子跳脫,但心思澄明。之後去司天監要好好發揮你所學。”
緒和忽然覺得眼眶有些發熱,但是立刻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裝作嬉皮笑臉的樣子道:“那肯定,學生出去就說是司業大人的學生!那是一輩子的恩師!”
聽這話,司業仿佛有些嫌棄,害怕緒和丢自己人,瞪了她一眼。
陸照臨站在不遠處,司業看了他一眼,神色帶了幾分複雜:“陸都尉。”
陸照臨立刻行禮,十分恭順的模樣,表示洗耳恭聽:“弟子在。”
司業凝視他許久,終是歎了口氣,然後倒了半盞茶,然後将茶盞傾斜——水卻未灑,側邊貼着杯沿,頗為從容的樣子。
“你可知為何傾杯不撒?”
陸照臨一副若有所思樣子。他低頭,答記住了,色愈恭,禮愈至,甚至行了最大的一禮,拜了下去,額頭貼着雙手。
然後司業把他們倆扶了起來:“起來吧,祝二位大人從此如鵬飛南冥,鲲遊北冥。莫愁前路多風雨,自有明月照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