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研究入迷,不知道下一步該如何下,于是打算起一卦算算——
正當她比起手勢,一盞燈籠突然在身旁亮起。面前忽然站了一個白衣男子,她擡頭去看。直直對上那冰璃色雙瞳。賀見淵不知何時站在了石桌旁,手裡提着盞明燈。
“喜歡下棋?”他問。
緒和吓了一跳,差點從長條石凳上跌下來:“你走路怎麼沒聲音的!”
賀見淵把燈籠放在石頭上,燈光透過紗罩,在棋盤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你太入神了。”
“這局棋...”緒和指着棋盤中央的厮殺,“白子要是這麼走,黑子就危險了。”
賀見淵挑眉:“哦?”
緒和捏起一枚白子,猶豫片刻,“啪”地落在天元位:“這樣。”
賀見淵盯着棋盤看了會兒,突然輕笑出聲:“這一步,倒是出人意料。”
“對吧!”緒和得意地揚起下巴,“這叫出奇制勝!”
隻見賀見淵從棋罐裡取出枚黑子,輕輕落下,“你看,但是這樣白子的大龍就斷了。”
緒和瞪大眼睛,果然見整條白子大龍頓時陷入絕境。她懊惱地抓了抓頭發:“啊!我怎麼沒看出來……”
“不過——”賀見淵忽然又落下一子,“若是白子在此處做活,反倒能因禍得福。”
緒和湊近細看,發現棋局竟真的峰回路轉。她擡頭看向賀見淵,燈籠的光映在他側臉上,勾勒出清晰的輪廓。那雙冰璃色的眼睛看着棋局,竟像是雪山下的湖泊映着月光般清雅不俗。
“你……”緒和突然想起什麼,“為什麼給我準備的是桂花糕?”
賀見淵收起棋子,語氣平淡:“算卦算的。”
她瞬間被雷得外焦裡嫩,這是在嘲諷她喜歡算卦嗎?還是真的?
“……那你為什麼要救我?”
“順手。”賀見淵翻過一頁書,“看你差點被燒死,于心不忍。”
隻見對面那男子手指還夾着白棋,仿佛在思索下一步該走哪一步。她繼續追問道:“被燒死的道人那麼多,你難道個個都救?”
“……南燕呢?就是跟我一起的那個。”
“已經送回客棧。”賀見淵頭也不擡,“請了玄照最好的醫師去治療,以昭陽都尉的身份。”
她頓時冷汗出來了,陸照臨身份暴露了?那她呢?
許久,她試探問道:“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她冷汗連連,對面這個大佛,她日日寫信去罵,他應該不至于知道吧?
對面不語,隻是坐在了棋盤對面,然後手裡抓着黑色棋子,仿佛在思索似的。
“姑娘滿腹疑惑,不如先陪我下幾子。”
看來是非下不可了,不然他怕是不肯回答。于是她盯着棋盤上的厮殺局勢,指尖輕輕摩挲着一枚白玉棋子。
黑棋在右上角構築厚勢,白棋則在左下形成模樣,雙方在中腹一帶糾纏不休,局勢膠着。
她微微蹙眉,捏起一枚白子,懸在棋盤上方片刻,終于清脆地拍在天元星位。
“若是白棋直取中腹,黑棋不就危險了?”她擡眼。
賀見淵靜默不語,隻是微微垂眸,眼瞳在燈火映照下,如寒潭映月,深邃而清冽。他修長的手指從棋罐中拈起一枚墨玉黑子,指尖瑩白如玉,與棋子形成鮮明對比。他落子時食指與中指輕輕一叩,棋子穩穩落在白棋大龍的“眼位”處——
“斷。”
黑子精準落下,瞬間破掉白棋的活形。緒和瞪大眼睛,原本氣勢洶洶的白棋大龍,轉眼間成了無根浮萍,岌岌可危。
“???怎麼突然……”
賀見淵唇角微不可察地揚起,眼底泛起一絲漣漪般的笑意。他并未急着解釋,而是将這回合二子收起來,然後又從棋罐中取出一枚白子,指尖在棋盤上方輕輕一頓。
“你看。”他開口,聲音低沉而清潤。
白子輕輕落下,落在三三位,是一手“小飛”。這步棋看似退讓,卻讓原本被圍的白棋有了轉圜的餘地。
“這叫【逢危須棄】。”他的指尖在棋盤上輕輕劃過,指節修長,骨節分明,“白棋舍了這三子,卻能換來整個西邊的活路。”
緒和湊近細看,确實如此,這盤棋白棋的局勢比剛才開朗許多。
“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眼睛亮了起來,“你這是以退為進!”
“圍棋之道,有時退一步,反而能得全局。”他低聲道。
“那……若是黑棋不依不饒,非要強殺呢?”
他緩緩執起一枚黑子,落在另一處。
“那白棋便在此處【反刺】。黑棋若執意吞吃,整條邊路便會露出破綻。”
緒和盯着棋盤,笑了:“所以,看似退讓,實則是誘敵深入?”
“不錯。”他擡眸看她,冰璃色的眼瞳裡似有微光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