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緒和一早便起了，繼續心裡分析着玄照目前的情況。她深吸一口氣，覺得現在的線索很複雜——

首先，玄照缺水。那麼，水呢？

真的是大旱，連河水都不曾有嗎？

這一點，她在去過帝王谷後覺得這應當與修太陽神廟，引水銀河有關。那麼，是截留了上遊的水，引到帝王谷去？那麼，這背後的罪魁禍首應當是玄照的皇族和貴族，他們為了減少自己本世受的苦以及來世的幸福，所以壟斷水源修建神像。

她眉頭微蹙，難道隻有這一條原因？那麼為何玄照降水那麼少？她觀星象，偶爾也起卦算，卻始終顯示按規律，玄照不應該是如此缺水的情形。

那麼，降水少又是什麼原因？

這個問題……似乎遇到了死胡同。

那麼下一個問題，紅蓮教。

紅蓮教左玦告訴她，是一個遊離于五國之外的組織，劫富濟貧，痛恨其他宗教，他們這番忽然來到玄照，目的是什麼？

她在太虛使者館的時候，聽使女談過，說現在民間起了不少傳言，說是玄照之所以大旱，是因為紅蓮教勢力過大，有傷太陽神拉娅威嚴。

她蹙眉，一個紅蓮教，真的會導緻玄照的問題嗎？

愁雲難解。她搖搖頭，打算再捋一遍思路，隻聽外頭：

“聖女，左家公子到了，邀請您外出，共聽僧侶講經。”

？？？左玦？

他能不能消停點！！！

“讓他等着。”

門外傳來低笑：

“聖女好大的脾氣。”

？？？她猛地擡頭，一看門外，隻見左玦笑眼看着她，一身紅衣如火，襯得是風流無雙，他搖着自己的金鑲玉扇走進來，道：

“聖女——别來無恙啊，過幾日要祭祀，我邀您去聽無殇法師講經，您沒有意見吧？”

他唇角的笑容看似人畜無害，但卻沒有給她拒絕的機會，她冷眼看着他。

法師無殇？她眯起眼睛，她之前和陸照臨在剛入玄照邊境的時候聽過無殇講過一二……這番如果要去，易容的她應當是沒有大礙，但是她仍舊不想冒這個險：

“我倒不知道，左家這麼霸道，說讓聖女出門就讓聖女出門。”

隻見對面那人哈哈一笑：

“哈哈，我左家每年給朝廷上貢不知道多少金銀，更别提修了拉娅神像，再說了……我邀請您去聽講經，正是虔誠于拉娅的表現呀。”

緒和冷眼，然後便同他一同出去了，無殇法師所在，正在藏經洞下。

赤陽如熔金巨輪，将戈壁蒸騰成翻滾的熱浪漩渦，他倆即使是乘着馬車前來，也不免身上微微出汗。

他們下車，隻見不遠處無殇正站得筆直，身邊有幾十個一同來聽經文的百姓。

無殇冷笑：

“左公子好生霸道，你不來，幾十個人都在烈日下等着。”

左玦卻仿佛絲毫不在乎道：

“我帶聖女來一起聽經，這些人見了聖女會更受熏陶。”

周圍人一聽聖女來了，眼睛裡浮現出熱忱的神色：

“聖女！是聖女！！！”

“烨然仿若神人……”

“太好了！聖女在，拉娅今日一定會讓我們悟經！！！”

無殇皺眉看向緒和，緒和此時被左玦還有旁人一番話說得汗流浃背，然後連忙跟着周圍人坐到無殇附近的石凳上。

無殇歎了口氣，然後坐到中間，開始講經：

“今日講《大雲輪請雨經》。”

講經到"甘霖普降"章節時，衆人都全神貫注，緒和甚至都有些沉浸進去了，覺得玄照經文确實是很吸引人的，并且哲理豐富。

“無殇大師！！！救救我兒子！！！”

一個人哭喊着奔來，路上還摔了一跤，像是跑了許久的樣子。

無殇皺眉，心生憐憫，問到：

“這位施主，你莫急，且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那大漢淚水直下，糊滿了整張臉，抽泣着：

“我兒子昨晚忽然嘔吐不止，今早起來忽然渾身高熱，臉都紫了！！！大師求求你救命啊！！”

無殇立刻站起身，對着周圍人道：

“大家在此地等我，若是我短時間内無法回來，就請先散了，我明日再來此地傳經。”

他腳步匆匆，跟着那大漢走了。

緒和也跟上去，手卻一下子被左玦拉住，左玦低聲：

“你不要命了！這症狀一看就不正常！你去幹什麼！！！一個聖女過去不是羊入虎口？到時候人家怎麼為難你都不知道！”

緒和皺眉，覺得此病頗為怪異，或許會給自己一些線索，于是毅然決然要去。

“你别管，我是聖女，我就是過去念幾句經也是好的。”

左玦實在拉不住她，于是跟她一起跟着無殇走了，他從馬車上取了兩片紗巾，然後強迫緒和和他一起戴上。

連走帶跑了大約一刻鐘，烈日下衆人都是汗流滿身。那大漢的家在一處低矮土屋裡，屋頂的茅草被曬得焦黃，門闆歪斜地半掩着，隐約能聽見裡面傳來孩童痛苦的呻吟聲。

無殇快步上前，推開門，一股混雜着酸腐與草藥的氣味撲面而來。屋内昏暗潮濕，角落裡蜷縮着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孩子，面色青紫，嘴唇幹裂，額頭上滲出豆大的汗珠。他蜷縮在草席上，身體不住地抽搐，喉嚨裡發出微弱的嗚咽聲。

緒和站在門口，目光掃過屋内——牆角堆着幾個幹癟的糧袋，水缸裡隻剩一層渾濁的泥水，竈台上擺着半碗發黑的糊狀物，像是某種野菜和粗糧熬成的粥。

無殇蹲下身，伸手探向孩子的額頭，剛一觸碰，眉頭便深深皺起。

“高熱不退，脈象紊亂……”他低聲喃喃，随即掀開孩子的衣襟，隻見胸口和腹部浮現出蛛網般的紫黑色紋路，像是某種毒素在血管中蔓延。

“他最近吃過什麼？”無殇沉聲問道。

那大漢抹了把汗，聲音顫抖：“沒、沒什麼特别的，就昨晚喝了點野菜湯，今早起來就這樣了……”

無殇目光一凝，指向竈台上的碗：“那碗裡的東西，是你們吃的？”大漢點頭：“是啊，最近收成不好，隻能挖些野菜混着粗糧煮……”

無殇沉默片刻，忽然伸手掰開孩子的嘴，指尖沾了一點他嘴角殘留的嘔吐物，湊近鼻尖嗅了嗅，臉色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