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扇嘴角上揚,“你說話怎麼跟十歲小孩一樣。”
顧知免扭過頭來 ,架着那精壯的胸腔駁斥,“小孩?!!你知道我偷偷給這破廟施了多少錢?”
他說完,腳間碰到一個空酒瓶,嫌惡地一腳跺開。
結果酒瓶碎裂,一下在他小腿間剌出一道血口。
姜扇低頭看了一眼:“……施主這麼好一個大善人,為什麼獨自在這破廟裡喝悶酒,還自殘?”
顧知免:“……”
嘶——腰更疼了。
姜扇穿着一件黑夾克,夾克裡是件白襯衫,他将夾克撸上去,露出袖口,然後拿着玻璃瓶碎片往手臂間刺去。
顧知免警鈴大作,連忙掰住他的手,“你幹嘛!”
姜扇另隻手拍了拍他似乎很慌張的大手,然後拿碎片的手繼續劃,隻聽“擦啦”一聲,他的袖口開了。
他往下撕,撕出一塊布條,朝顧知免腳腕間纏去。
顧知免眼皮半掩,眼窩上方陰影高光分明,瞳孔和眼白變成一道狹窄流轉的長河。
“……你是不是,看我太可憐了?”
“嗯?”姜扇纏好,把他周邊的碎片清除出去。
顧知免盯着他手的動作,看到一片尖刺狀玻璃,搶先一步握住他的手,然後用皮靴把那危險物踢出去了。
姜扇打量了他一眼,靠在他旁邊的外牆上,問,“你怎麼可憐了?”
“我從小就沒了爹 ,現在連娘也快不要我了……”
靜默了一會。
姜扇清澈的嗓音劃過冷夜,同病相憐人說,“生是海洋,死是泉湧,清渾迢迢,死生不息。”
顧知免一愣,回頭看這個不大的小孩。
他臉上還有未消的嬰兒肥,但臉型卻屬于清瘦那一挂的,眼眶是接近平行四邊形的瑞鳳眼,瞳孔反襯着月色。
皮膚很白,不知道是不是眼角的傷口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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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扇帶着負傷的顧知免來到山下藥店。
姜扇買了拉肚子藥,顧知免處理了小腿傷口。
姜扇想付錢的時候,頭頂一聲響指劃過,有隻修長的手臂探了過去。
“一起的。”顧知免說。
藥店人員收了款。
“這麼客氣?”姜扇半擡頭,正好把左半邊臉放大過來。
顧知免垂眸掃了他一眼,嘴角一勾,從貨架上拿起一瓶雲南白藥噴劑。
一出門,他就一把攬住姜扇,冰涼的手指捂住他的眼睛,然後拿起噴劑,怼着他眼角的傷口呲。
姜扇得虧是臉盲,不認得他,要知道這人就是和他打架的鬧事者,這不直接撩起胳膊一把拽翻,美其名曰自衛。
“輕點。”姜扇知道他是好心。
顧知免在涼夜裡偷笑,“我碰都沒碰,真嬌氣。”
“啧啧,”他覺得這人的腦袋是真小,一隻手就能把得死死的,“蒼天繞過誰。 ”
“什麼意思?”
“互相造孽 ,互幫互助呗。”顧知免松開他,想撩開裡衣露出後腰,給他看看他的“犯罪現場”,順便讓他也幫忙噴一噴。
但轉念一想,男人的腰啊!
好他媽沒面子。
于是,他扶着牆就沒動,維持住了一個背對他弓腰的姿勢。
姜扇頭上冒出一串問号,附身歪着腦袋去看他的眼睛。
藥店人員出來一看……
阿彌陀佛。
……
“我幫你揉揉心口窩吧。”回山的路上,姜扇突然說。
顧知免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幫我噴藥,我幫你纾解郁氣,互幫互助,”姜扇用手掌按了按他的胸口,“以前我爸就常常按摩我心口,說寬心寬心。”
顧知免停在原地,感受胸前的那陣力氣。
奇怪,他明明力氣那麼大,可隔着衣服,又覺得那是一隻很柔軟很小的手。
“魔法上藥。”顧知免嘀咕了一句。
“你說什麼?”
“沒什麼。”顧知免低頭看着他。
“……我父親沒死,他隻是在我很小的時候就留在這所破廟裡,變成了一灘死水,現在我母親重病,想讓他跟我下山去看看,他卻不去。”顧知免默默地傾訴出來。
姜扇:“又是破廟又是死水,小心武僧聽了來打你。”
顧知免心想這不打過一輪兒了,也沒見多厲害啊,也就你還有點頂。
滿不在乎地逗他,“無所謂,反正某人偷下山的證據也在我手裡。”
“……”
姜扇也算是對佛門規矩有一些了解的,他明白了顧知免郁結的原委,“或許正是因為羁絆深,才不敢去呢。
“你是想讓他破戒嗎?”
“下山就算破戒?呵,那他這十幾年修了個寂寞!”顧知免忿忿地說,“什麼斷絕七情六欲,一群隻會逃避的僞君子罷了。”
姜扇感覺顧知免說這話的時候,胸口的心跳都加快了,這是真氣到五髒六腑了。
他掂量了一下,人道主義地提醒了一句,“你父親最怕什麼?”
顧知免靈犀一點。
對啊,求那人渣下山太沒籌碼,打他下山又太粗魯沒退路。
不能逼他破戒,要讓他自己破自己的戒!
顧知免一下握住姜扇按在自己心口的手,“我小時候被一個男人騷擾過。”
姜扇:“然後呢?”
“然後他氣得把那人打進醫院,那人出院後又被他送進了監獄。”
姜扇:“然後呢?”
“我自閉了一段時間,他很痛苦,開始非常厭惡任何對同性産生想法的人。”
姜扇:“然後呢?”
“如果他的兒子從受害者變成他讨厭的那種人,甚至是他以為的心理扭曲了……我不信他能坐以待斃。”
姜扇此時還沒有意識到問題的關鍵:“然後呢?”
“你——”顧知免迂回了一下,“能幫我一個忙嗎……”
“幫你找個男朋友?”姜扇不想說這真是個馊主意。
顧知免看着少年清朗的臉頰,難得有吞吞吐吐、不太好說話的時候。
“能……更簡單一點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