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不口渴,隻是心裡有點發慌。
要是不做點什麼事情,心裡就會更慌。
方聽詢隻能用喝水掩蓋自己的情緒,他每一口都喝得很少,有時候甚至都沒喝,隻是做出了喝水的動作。
當陸知回點開一張照片時,方聽詢的心慌簡直瞬間到達頂點,他仰起頭一口喝下大半杯,假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
随後,他聽見陸知回說:“就是這個。”
手機屏幕被陸知回轉了個方向,方聽詢低頭看過去。
水被他咽進喉嚨,涼意一路蔓延,灌滿全身。
方聽詢看見相冊裡那張照片上寫着什麼頭部損傷,剩下的字也是單個拆開都認識,合在一起就理解不了,後面還寫着什麼記憶缺失。
上面寫的就診人姓名确實是陸知回。
但旁邊的年齡卻是四年前的陸知回。
所以他是真的失憶了,不是裝作不認識。
“現在信了?”陸知回又把照片往右滑動一下,後面出現的照片也是醫院的檢查結果。
但這些檢查單上沒有一張寫着原因,到底是發生了什麼,才會讓他失憶。
就連具體的檢查結果也沒有被拍進去。
“信,”方聽詢一口氣喝光杯裡剩下的水,“我确實認識你。”
“所以,我以前真的來過江城?”陸知回猛地站起來,放在台面的手機都被他弄出的動靜帶着一起往邊上挪動。
陸知回現在的樣子看着像是有些緊張。
承認還是不承認?
方聽詢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件事情來得有些突然,就像是一個遲到好久的道歉。
方聽詢現在知道了,陸知回不是故意不回家。
他是不記得回家的路了。
假如這件事隻過去一個月兩個月,那他肯定會義無反顧地告訴陸知回真相。
但這件事實在是過去太久。
四年了,這四年裡,能發生的事情太多了。
陸知回會長大,想法也會改變,方聽詢對現在的他了解不多,對失去記憶的陸知回更是一無所知。
和陸知回在一起的那一年半裡,他們争吵過,也擁有過快樂,他們之間的磨合期太長太長,方聽詢都覺得,在他們分開那天,依舊是磨合期。
陸知回還是在看着他,這人眼中帶着焦急,似乎是迫切地想知道一個答案。
在方聽詢内心,他當然希望陸知回能夠再次陪着自己走過一段時光。
但之前那些磨合,他卻不想再次體驗。
或許,他應該把這次選擇的機會讓給陸知回。
“你今天是一個人來的?”方聽詢問他,“你男朋友沒陪你來嗎?”
“男朋友?”陸知回愣了一下,“和我一起來的那個人嗎?那是我朋友。”
方聽詢微微點頭:“這樣啊。”
“所以呢,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陸知回又問,“我之前是不是來過江城?”
方聽詢說:“是,你之前确實來過。”
“所以我們之前真的認識,”陸知回問他,“我們……是朋友?”
“不算純粹的朋友,我剛才在門口就和你說過,”方聽詢說,“你之前追了我很久,我沒有答應,這句話不是玩笑。”
不是玩笑,是騙你的。
之前才不是陸知回先追,明明是方聽詢先下的手。
他反複用暧昧去試探,最終成功将這個人拿下。
也不知道陸知回信了沒,反正這個人聽完後,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這個沉默一直持續到樂隊進店,客人也坐了好幾桌,陸知回卻還是坐在吧台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現在的方聽詢也忙,壓根就沒時間去管他。
陸知回手邊的那杯檸檬水已經被喝到底,方聽詢抽空又給他做了一杯橙汁,總不能讓這人就這麼坐在吧台前面,不吃不喝的,還闆着一張臉。
不知道的還以為,這人是來讨債的呢。
當那杯橙汁剛被放到陸知回手邊時,這人突然有了反應。
他一把握住方聽詢的手,開口問道:“以前的我,是什麼樣的?”
陸知回的掌心帶着燙,甚至還沁出了汗,他握住方聽詢手腕的力度有些大,因為在此時,他的每根指尖都因為用力而泛白。
方聽詢也因為這種力度,而感覺到疼痛。
“以前的你挺好的,雖說平時有點小脾氣,但人不壞,”方聽詢晃了晃手,“能放開了嗎?有點疼。”
手上的勁猛地一松,陸知回說:“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沒事,我知道。”方聽詢說。
他當然知道陸知回不是故意的,因為這人以前就是這樣。
在陸知回情緒激動或是心裡有事時,他手上的力氣就會被無意識變大,不管是在路上走着,還是在床上。
陸知回總是在用自己手心的力度,告訴方聽詢他的心情。
這種方式确實是有些奇怪,但不管他是開心還是悲傷,也不管陸知回在那一刻用了多大的力氣,方聽詢都将全部接下。
因為這是陸知回的心情,他願意感受,也樂意感受。
四年前的方聽詢,确實有些慣着陸知回了。
當陸知回第一次用這種方式向他傳遞自己的心情時,方聽詢也隻是說了一句“有點疼”。
陸知回聽見這句後,并沒有立馬松手,而是偏頭看着他,問了句:“你知道我在生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