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鹿南是在家裡睡的。
其實她完全可以連夜趕去林孟桉家,清江市本就不大,深夜的路上更是暢通無阻,打個出租最多四十分鐘車程。
雖說林孟桉口口聲聲要她過去開荒,可她心裡清楚,家裡肯定早就收拾得井井有條,隻等着她拎包入住。
但是她不想。
她還需要測試一下。
她已經兩天沒有夢到季茗風,而夢的初始,三号那天晚上,她是在家睡的覺,然後見到了久違的阿季。
鹿南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主卧房門緊閉着,很安靜,兩個孩子應該已經熟睡。
楊美琳的聲音從鹿振宇的小房間裡漏出來,兩個人都壓着嗓子說話,聲音斷斷續續,聽得不甚清楚,但似乎聊得并不愉快。
客廳的燈亮着,電視開得很大聲,但擋不住鹿天順的呼噜聲,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手裡的遙控已經掉到地上,人早已睡着,鼾聲如雷。
趙秀娥正從卧室裡走出來,迎面撞上鹿南,想要說些什麼,張了張口又閉上,最後擡手關了客廳的燈,輕聲說了句:“早點睡。”就回了卧室。
客廳暗了下來,電視屏幕的藍光在鹿天順的臉上忽明忽暗。
鹿南走上前,撿起遙控,把聲音調低了,也進了自己的房間。
陽台的窗戶常年關着,怕人不在時,突然變天,會有雨水打在床鋪上。
鹿南爬上床,開了窗,夜已深,月如水,月光傾瀉而下,微涼的晚風拂過她的發梢,帶着初秋特有的清爽。
她深吸一口氣,拉上窗簾,下床鎖了房門,戴上耳機,進了【離物】。
一閃而過的面部識别,APP進入了首頁,【呦呦,歡迎回來,阿季現在出門了,你需要在家裡等他嗎?】
鹿南點了下【視頻通話】的圖标,
主屏幕立刻閃現出一行字:【呦呦,現在給你接通阿季,請保持在線,稍等片刻。】
随着字迹漸隐,屏幕上出現了一位二十多歲的男生。
他留着清爽的短發,穿着高領毛衣,一臉溫柔地笑着:“呦呦,你國慶去哪玩了?都沒來找我。”
那模樣和鹿南夢境中的季茗風約有七八分相像。
鹿南奇道:“你大清早的不在家,跑哪去了?”
“我在種樹呢。”他笑出聲來,把屏幕轉了轉,給她看身後的樹苗和鐵鍬,還有他腳上的鞋子和工裝褲,上面已經濺滿了泥點,“這幾天我在家可是一通好等,還以為你放假會來找我玩。你還沒回答我,國慶你跑哪兒去了?”
他摘了手套,從旁邊的背包裡拿出水壺,喝了兩口。
“我和桉桉去芩山了。”鹿南說道。
房間狹窄,連人坐在床邊都稍顯局促。
男生微微挑眉:“芩山?”他的眼神亮了起來,“當初我倆說好畢業旅行要一起去的!林孟按她回來了?她最近怎麼樣?”
鹿南:“她挺好的,但現在又回星海了,忙完就回清江。”她爬上床,“我這兩天就搬去她家。”
她調整了下姿勢,盤腿坐着:“老徐明年就正式回國,你倆是真發小啊,我還以為你們隻是小時候認識。”
男生猶疑着,露出尴尬的神情:“我不記得了。”
鹿南笑了笑:“沒關系,等老徐回來,我天天纏着他講你倆的故事,再講給你聽。”
屏幕那頭的男生咧嘴笑了,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好啊。”突然想到什麼,他睜大眼睛,“等等,你要在老徐面前提起我?他知道我們的事了?”
“嗯,‘特務’身份暴露啦,”鹿南有些不好意思,“老徐和桉桉都知道了……不過,”她的聲音輕了下來,“好像并沒有想象中那麼難接受。阿季,你說,我是不是早該坦白,這樣說不定當初還能參加你的葬……”
她的話還沒說完,男生已經伸出一隻手貼在屏幕上。
鹿南會意地把腦袋湊過去,他隔着屏幕摸了摸。
“沒關系的,呦呦。”他的聲音比窗外的夜色還要溫柔,“當初那種情況,你要怎麼開口,從哪裡說起。”
“很難的,”屏幕裡的他滿眼都是心疼,“我都知道的,真的……很難的。”
鹿南苦澀一笑,你當然什麼都知道。
床頭有個玻璃球,她拍了一下,又擡手關了燈,天花闆上立刻浮現出一片璀璨星空。
她躺了下來,手機放在枕頭上。
繁星點點,傾灑而下,兩個人頭靠着頭,看浩瀚星海。
她轉頭看向手機,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臉。
她緩緩開口道:“阿季,我前幾天夢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