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婳解完細繩後擡眸,看着他垂下眼簾,動作輕柔的捧起藥碗一飲而盡,喉嚨滾動,面不改色地将喝盡的藥碗準确的放在床邊的桌台上。
突然,身前一股清甜的氣息朝他襲來,唇上落下一道暖而軟的指尖,一顆裹挾着淡淡桃花香氣的糖在口腔中溢開,将殘留的苦澀藥味壓下。
“之前答應給你的蜜餞,這下兌現了。”江知婳也撚起一顆放在嘴中,甜而不膩,清爽可口。
“之前?”桃花糖在嘴中蔓延,裴珩的聲音有些含糊不清,泰梅不解問道。
江知婳應了一聲”嗯“,看見他吞咽的動作後,從另一個油紙袋上拿出桃花糕,放到裴珩的手中,“你昏迷時不肯吃藥,用蜜餞哄了才肯喝下。”
“倒是和你平日不大相同。”
裴珩聞言,臉上僵了僵,有些羞赧道,“我記不清了,昏迷時,有沒有冒犯江姑娘?”
江知婳咬了一口手中的桃花糕,軟糯可口,獨有的花香更添一層味道,挑起眉梢,清麗的眉眼透着狡黠,語氣卻保持着慣有的冷靜:
“有啊。”
裴珩指尖一緊,手上的桃花糕散下一點碎屑,抿了抿唇道,“不知是何處冒犯了姑娘?”
“em……”江知婳佯作思考模樣,将桃花糕咽下後,湊上前去,直勾勾地望進裴珩似高山明月般地眼睛裡,“你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有——”
“以身相許。”
濃烈的清香氣息與他近至咫尺,溫熱的呼吸似乎灑在了他的面前,撐在床褥上的手不自覺的江褥被抓緊,一時竟忘了呼吸。
滿室寂靜,唯有燭火間或響起的噼啪聲。
裴珩耳廓漸漸染紅,本因傷病而終日蒼白的面上也浮上些許霞紅,燭火映在黑眸裡一閃一閃的,就在他局促得不知該說什麼時,身前拂過的風一動,那股壓迫清甜的氣息遠了些。
“騙你的,你還真信啊。”江知婳挑眉笑道,拿起一顆蜜餞放在嘴裡,酸酸甜甜的很是開胃,便拿起一顆給他,“喏,這個才是正經蜜餞,嘗嘗,還不錯。”
裴珩抿了抿唇,将蜜餞放入口中,安靜地垂眸吃着,壓下的長睫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看不真切。
“好了,你休息吧,大半夜的我困着呢。”江知婳打了個哈欠,将包裹着蜜餞、桃花糖糕的油紙袋放在他的手邊,“這些都是你的,我先回去了。”
裴珩聞言,擡頭看望江知婳的方向,溫聲道,“嗯。”
木門的吱呀聲響起又落下,室内再次回歸寂靜,晚風從窗棂吹進,揚起青紗,将室内的桃花清香吹散開來。
翌日清晨,院内落下的鳥兒在叫喚着新生,朝陽向世間灑下柔和的光,樹梢上長出的嫩芽裹挾着露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王郎中——王郎中在嗎?”
前院傳來窸窣的叫喚聲,漸漸吵醒了還在睡夢中的江知婳,她緩緩地坐起身來,睡意尚存地輕輕撩起眼睫,從窗戶透進來的亮光讓她不适地眨了眨眼。
前院的呼喊聲漸近,江知婳随意的束起頭發,穿戴好後尋聲過去。
醫館前院來了位帶着六七歲稚兒的中年婦人,正抱着稚兒越過屏風,想往後院尋去。
“是要找王郎中嗎?”江知婳走近,看到她懷中稚兒的手臂上長着密密麻麻的小水泡,稚兒正哭鬧着想要撓身上的泛紅疙瘩,被婦人強行桎梏在懷裡。
江知婳的眉間輕輕一緊,上前将稚兒的衣領出掀開查看狀态,果然自肩頸處一路往下都長着密密麻麻的疹疱,手臂上的一部分水泡也被撓破,滲出水迹和血絲。
是水痘。
好在不是天花。
“王郎中現時不在藥館,大概中午才能回來。”
懷中稚兒哭鬧不已,呼氣聲也愈來愈重,婦人抱着他,掌心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卻不禁慌亂哽咽道,“那怎麼辦?昨日半夜囡囡就突發惡疾,周身長滿了這些冒水的小疙瘩,本以為刺破便好,誰知越來越多,還引發了高熱。”
江知婳心下一緊,水痘多發于春季,長于孩童身上,卻帶有不小的傳染性,而古時的醫療水平有限,因此該病的死亡率也較高。
可她也不知去哪裡尋王大哥,一時之間,江知婳正欲詢問附近長有藥草的山峰在何處時,身後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如凜冽清泉。
“發生何事了?”
江知婳回頭,看見裴珩不知何時走到院落中,長身孑立,束起的馬尾順着他的動作搭在肩上,神色微動地望着她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