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葉不知自己走了多遠的路,隻覺一步一步身上越走越燙,隐隐約約好像聽不見雨聲,才發覺雨好像停了,一擡頭,看見座小茅屋,遠遠地有人同他揮手,面上帶着溫柔的笑意。他眼神一亮,擡腿往前跑去,腳下一空,掉進冰冷的一潭水裡,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包裹住口鼻。
狄葉不識水性,大口喘着氣想要逃出來,卻是越陷越深,眼見呼吸不暢,忽地驚醒了眼,身上幹燥,哪裡有水。
他直挺挺坐在床上,盯着眼前落下的帷幔發愣。
“醒了?”
何安推門而入,把藥碗放在桌上,看他呆坐着不動,走過去看了眼,嘀咕着,“莫非真是叫燒傻了?”
狄葉這才醒過神來,虛空的眼睛重聚了焦,落在何安身上。
何安見他眼珠子轉動,松了口氣,又仔細打量一會兒狄葉的臉,“嘶”了一聲,驚奇道:“昨夜泥水糊了滿臉瞧不清,如今洗淨了倒是清秀。”
狄葉聽見‘昨夜’兩個字,緩過神來,看了看屋内,隻覺得全然陌生,視線最後回轉到何安身上,四目相對,他猶豫了下,道:“是你昨夜救了我嗎?”
他雖然意識不清,但隐約記着自己沒能找到住的地方便昏在路邊。
“我哪有這麼好心,”何安把藥碗遞給他,眉頭皺了皺,“都是我們大人看你可憐,才将你帶回來的。”
大人?
狄葉睫毛抖了抖,看看他,又看看手裡的碗,何安哎呦一聲,“你倒是喝呀,晾着幹什麼?”
他再沒猶豫,一口喝完了藥,這藥苦的厲害,狄葉皺了皺眉,捧着藥碗喃喃:“好苦啊。”
“良藥苦口知不知道!”何安白他一眼,心說明明送去醫館就行了,也不知昨夜大人怎麼想的,非要把人帶回來!
“你好好躺着,”他一把奪過碗,“等好了就趕緊走吧。”
狄葉扯住一點他的袖子,小聲道:“多謝你。”
何安一頓,回頭看他一眼,哼了一聲,
“謝我做什麼,得謝我家大人才行。”
屋裡很快就又隻剩下他一個人,狄葉低下頭看看身上蓋着的錦被,視線稍移,看見枕邊放着一套衣服。
這衣裳一看便知料子極好,放在這裡,顯然是為自己準備的。
救他的那位大人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狄葉彎下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觸到一手的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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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是個難得的晴朗天氣。
一夜的雨在日光下散的無影無蹤,狄葉抱膝坐在台子上,支着下巴打瞌睡。
陽光暖融融的曬的人發昏,困意陣陣襲來,他靠着柱子不住點頭,頭一歪,身子就歪倒下去。
一隻帶着涼意的手接住了他。
狄葉被驚了一下,睜開了眼,臉貼着那隻手,往上一看,呆住了。
眼前人正垂眸看他,一雙墨般濃黑的眼無甚情緒,卻好似能将人吸進去似的,隻是靜靜站在那裡,便是一副山水畫。
他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人,好看的就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
謝椋玉迎上狄葉直勾勾的視線,見他一臉傻乎乎,将他扶正了,收回了手。
“看來是好了。”
他淡淡吐出一句,看一眼狄葉身上的衣裳,灰色的粗布衣,照舊是昨夜那一身。
“大人!您回來了!”
何安小跑着過來,看見狄葉,他眉頭皺起來,“你怎麼還穿着你這身衣裳啊,不是給你備了新的嗎?”
狄葉醒過神來,聞言低頭看看自己,小聲道:“我不好拿旁人的東西的,”他擡起眼,看看何安,咧開嘴笑,“你們救了我,我已經欠了這麼大的恩,不能再拿你們的衣服。”
說着話,他忍不住偷偷去看一旁不語的謝椋玉,觸到對方視線就又一下子低下頭。
他眼形圓,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靈動的很,亮晶晶的,看人的時候,實在很容易叫人想起小狗。
“大人好心給你的你就穿呗!”何安實在瞧不慣他這身衣裳,“這衣裳昨夜都淋得那麼濕了,隔了一夜,都得有味兒了。”
狄葉臉一下就紅了,“我,我會洗幹淨的。”
“何安。”
何安便不再說,看狄葉一眼,才轉身走了。
狄葉臉還紅着,他盯着謝椋玉一會兒,好半天才說出話來,“大人,謝謝你救了我。”
謝椋玉嗯了聲,“恰好碰到而已,以後莫要一個人生着病亂跑了。”
他擡腳上了石階,狄葉忙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拐過一個彎兒,謝椋玉忽地停下來。
狄葉沒防備,險些撞上去,猛地往後一退,摔靠在一旁柱子上,無辜地看着謝椋玉。
謝椋玉靜靜望着他一會兒,道:“你跟着我做什麼?”
狄葉站直了身子,手指頭纏啊纏,沒能說出個所以然。
謝椋玉見他不說話,道:“若是未好全,便回去歇着。”
狄葉點點頭,臉都憋紅了,才仰頭道:“大人,我忘了方才的房間在哪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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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都能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