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腳剛走,狄葉後腳就出了門,很快就鑽進院子裡不見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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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秋寒的時候,到了夜裡,冷氣更重。
謝椋玉進了後院,沿着九曲回旋的石路往書房去,到了水邊小橋上,忽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腳步一頓,下了橋去。
響聲從石林後傳出,正欲走近,一道人影竄出來,驚喜地叫他一聲,“大人!”
謝椋玉就着月色,看見狄葉一張沾了灰的髒兮兮的臉,蹙眉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他方才還以為是府上遭了賊。
狄葉卻未回答他,獻寶似地攤開掌心,瑩白月光下,照出一隻兔子形狀的木雕。
謝椋玉神色一斂,“你刻的?”
狄葉點點頭,“院子裡都沒有好用的木頭,我找了許久才找到塊兒能用的,雖然小是小了點兒……”
夜裡濕冷,大概是在外面待的久了,他臉頰泛紅,倒顯得那雙眼睛更加黑亮了。
“嗯,刻的很好。”謝椋玉從那兔子上移開視線,“夜裡冷,回房裡去吧。”
說完,便繞開狄葉緩步離開。
狄葉在原地愣了一會兒,猛地轉身,眼瞧着人越走越遠了,忙擡腳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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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椋玉扶着書房的門,和站在門口的狄葉大眼瞪小眼。
“不是叫你回房去?”
狄葉推着門不松手,“我有東西要給你。”
說着,他拿出剛才的小兔子,攤在謝椋玉眼前,“你幫了我好幾次,我沒什麼值錢的東西,隻能給你這個了。”
謝椋玉看着靜靜卧在他掌心的兔子,卻沒有要收下的意思,他不喜歡收旁人的任何的東西,一旦拿了,人和人之間便有了千絲萬縷的聯系,斬不斷。
“既然撞見了,沒有視而不見的道理。”他淡淡吐出一句,“你不必謝我。”
狄葉見他神色淡淡的,愣了愣,看看手裡的小兔子,道:“你是不喜歡這個嗎?那你喜歡什麼呀?”他低下頭,神色有些苦惱,“别的我也可以雕,可都沒有兔子雕的好。”
謝椋玉看他會錯了意,正要開口直言,卻見狄葉摸了摸小兔子的腦袋,仰頭看着他,眼角都垂下來,“真的不喜歡這個嗎?”
他嘴上沒說,可卻滿臉的失落,瞧着有些……可憐,卡在唇邊的話忽然就說不出來了。
“不是不喜歡。”
謝椋玉終究是沒狠下心,伸手拿了那兔子,眼睜睜瞧着方才還垂着眼的狄葉眼睛一瞬間亮起來,無奈道:“東西我收了,回去吧。”
狄葉喜滋滋地點點頭,剛才的失落一掃而空,轉身樂颠颠地跑回去了。
兔子木雕原木刻就,并未打蠟,初摸着還有些木頭粗糙的質感,可形态卻是惟妙惟肖的,上面留着狄葉手心的餘溫,放在手上竟還有些暖呼。
方才在外面不知道待了多久,這會兒人竟然還是熱的。
謝椋玉撫過兔子的長耳,合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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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葉在丞相府裡暫時住下來。
他不知道丞相是做什麼的,從何安那裡問了也隻知曉是很大、很厲害的官。在這樣好的地方住着,他心裡不安,便想着去尋些事做,奈何澆花掃地之類的事都有人做,他轉來轉去,最後竟然是沒得插手。
這樣一連住了幾日,狄葉心裡實在愧疚,掏出自己的小荷包,從裡頭數出些碎銀子來,用小布包好了送去了何安那裡。
彼時何安正要出門采買些東西,瞧見人來,瞥他一眼,“來找我什麼事?”
狄葉把包好的銀子遞給何安,何安撩開一角看見裡面的銀兩,眉頭一跳,“你給我錢幹嘛!我告訴你啊,我不收賄賂!”
“賄賂?”狄葉疑惑地看他一眼,顯然沒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但這并不妨礙他表達自己想說的,“哥哥,我不能白住在這裡,這些錢你收下,算我住在這裡的費用行不行?”
何安:“……”
說出去誰信,這小子還真是把丞相府當客棧住了。
“你看看這院子,”何安拉着他站在回廊上,指着一片的林木花草和山石水流,又掰着狄葉的肩膀轉身,指着檐角斜飛的屋子,“再看看這房子,這能和客棧比嗎?”
他瞪着眼睛攤開手,把銀子又塞回狄葉手裡:“你這點碎銀子就是住客棧都不夠,給我幹嘛?”
“不像話!”
狄葉眨眨眼,看看漂亮的不像話的院子,眉頭慢慢皺起來,“好像是這樣……”
“什麼叫好像啊,明明就是如此!”何安一拍他的腦瓜,瞧他傻乎乎的,忍不住歎口氣,“行了,丞相府不缺你這點兒錢,大人既然讓你住,那你便安心住着,别想有的沒的。”
狄葉乖乖點頭,“我知道了,大人真好。”他想了想,問了個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大人經常帶人來府裡住嗎?”
“那自然不是,大人整日公務繁忙,哪來的時間管其他……嘶”何安說到一半,眯着眼睛盯着狄葉,不說話了。
說起來,這好像是大人第一次帶人回府。
狄葉被何安看的奇怪,摸摸自己的臉,局促道:“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什麼都沒有。”何安揮揮手,“也不知道大人是怎麼想的……反正你也是暫時住這兒。要真難受,我回來給你安排個差事,得了,這事兒就過去了。”
狄葉見他要走,拉住他袖口,着急道:“還有事。”
何安一轉頭,正想說怎麼事兒這麼多,看見他圓溜溜一雙黑眼睛,話到嘴邊便又咽了下去,“說吧。”
“我平日裡能出去嗎?”
何安差點兒跳腳,“……不知道的以為大人把你關起來了,想去就去,你快别煩我了,急着辦事兒呢。”
說完便匆匆離開了。
狄葉思索一會兒,轉身回了房,将包袱裡的東西挑了幾樣帶好,高高興興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