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着手繩的錦囊被狄葉收好了放在一個小盒子裡,錦囊裡的手繩則被戴在了手上,這手繩樣式簡單,上頭有一個很小的銀鈴,晃動起來會有細微的清響。
他手上沒戴過什麼飾品,除去小時候紮的草繩不算,這算是正正經經的第一個,是以狄葉喜歡的很,平日裡常戴着,到了碰水時候便特意地收起來,生怕弄髒弄壞。
俗話說禮尚往來。狄葉這自打收了這手繩,這幾日便不自覺去想,好像是自從自己來到這裡以後,已經拿了不少謝椋玉的東西。
他翻了個身,仰頭看着床帳,記起自己好像也送過大人東西吧?算起來,有那個小木雕,還有不久前花燈節上自己做的兩個兔子燈,還有……
沒了!狄葉猛地翻身做起來,掰着手指頭又想了一遭,發現竟是真的想不出來其他的了。
這是萬萬不行的——他忙起了身,掏出箱子翻找出自己的小錢袋子,埋頭撥出來一點,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些,轉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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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門,狄葉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頭長長歎了口氣。
一出相府,他便一連去了好幾家店鋪,可看來看去,看的每一樣東西雖然都是好的,但是總覺得似乎是不适合送給謝椋玉。
到底該送什麼比較好啊……狄葉猶豫許久,打算再去多看一看,正欲離開,忽聽見身後有人叫他的名字。
這聲音許久沒聽見過,卻是一響起,他便無意識地僵了僵身體。
狄葉沒轉身,正猶疑着要不要幹脆裝作沒聽見就這樣離開,身後叫他的人卻是已經上了前來,繞過身後,徑直站在他眼前。
青灰色的衣裳,正是許久未見的裴淞之。
狄葉人沒走掉,有些僵硬的在臉上擠出一個笑來,想像往常一樣叫他一聲‘淞之哥哥’,張了張唇,卻是沒能叫出聲來。
裴淞之還是同以前一樣,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長年累月的書卷氣在他身上總是明顯,光是看着,就叫人想起從前的記憶。
正對着面,狄葉無法不看他,一雙眼睛飄忽着轉了許多地方,最後無可奈何地停留在眼前人身上。
“你…近日可還好?”
到底是裴淞之耐不住先開了口,他盯着狄葉的臉,忽然生出一種太久沒見的感覺,其實距離上次花燈節偶然相見,不過半月而已,他卻覺得……有些漫長。
“還好,”狄葉笑了一下,臉上盡力地作出一派常色來,“吃得好睡得好,當然沒什麼好的了。”
說完,他猶豫一下,在短暫的沉默之後還是補了句:“淞之哥哥,你呢。”
裴淞之聽見這聲熟悉的稱呼,心中猛然一震,他點了下頭,依舊笑着,“我也還好。”
“好就行了,那我就放心了,不然要是回去阿娘問起我,都不知道怎麼說。”
狄葉頓了下,重新揚起一個笑,他朝裴淞之揮了揮手,“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走啦,今日還有事呢。”
裴淞之腳下一動,忙追出去幾步,捏住了狄葉的手腕,“狄葉,等等…”看見狄葉腳步一頓,他遲疑着開口:“我說錯了,不好,我不好。”
他低着頭,像是在對狄葉說,又像是說給自己聽,“沒了你,好像不好……”
這聲音清晰的傳入狄葉耳中,身後的裴淞之還在說些什麼,他卻不敢再聽,快步離開了。
裴淞之看着狄葉的背影隐入人群,遲遲沒能移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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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葉幾乎是逃也似地離開。
不知道跑出去多遠他才停下來,扶着膝蓋喘氣。
心髒劇烈的跳動着,狄葉低着頭平複呼吸,周遭傳來小販的叫賣聲,他腦中想着的卻是方才裴淞之說的話。
什麼叫不好。他緩緩起身,腳步緩緩地走在街上,不自覺地回想起很久之前裴淞之說過的話。
那時候裴淞之尚未應考,不識長安的模樣,一心想要在科舉中一舉奪魁,如今他做了高官,又與公主訂了親,從前所想的種種都實現了,怎麼會不好呢?
可兩人自幼便相識,一起長大的日子做不得假,狄葉有多熟悉自己就有多熟悉裴淞之,所以知曉他剛才說的那句‘不好’不是假話。
他本以為這半月的時間足夠他将之前的事都給忘記,可今日一見裴淞之就什麼都記了起來。狄葉心裡頓時百感交集,萬般思緒全一股腦兒地湧入腦中,隻覺得出來要買給大人的東西未選好,腦袋倒是要先裂開。
他歎了口氣,決心不要去想這事了——再想又能如何?凡事總講時機的,他幼時同裴淞之相識的早,可幼時是幼時,他終歸是來晚了長安,裴淞之騙了他,也是事實。
狄葉本不是個愛多想的人,這段日子卻覺得自己簡直是将前十幾年沒想過的事都想了個遍。
他不知怎麼的想到謝椋玉。自己僅僅是想這些就已經覺得頭疼,大人每日要看那樣多的公務,單拎出來任何一件都要費上不少時間,那得多累。
突然鑽入腦海的謝椋玉如一劑良藥似的,狄葉這會兒腦中便隻剩下他家大人是不是很累了。
如此的話……狄葉靈光一閃,忽地就想到該買些什麼給謝椋玉了。
肩膀上忽然被輕輕敲了下,他轉過身,對上一雙含着笑意的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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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明煊臉上笑意盈盈地搖着手中折扇,指指桌上幾盤精緻點心,“聽說你喜歡吃這些東西……怎麼動也不動?”
狄葉警惕地看着他,“你請我吃嗎?”
齊明煊撲哧一聲笑出聲來,“既然是我帶你來的這裡,那自然是我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