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伏了伏身，轉身出去了。

門輕輕合上，謝椋玉撫着書頁良久，才起身點燃了蠟燭，燭光一閃，屋内頓時亮起來。

燭光搖曳，照在牆上影影綽綽，仿佛浮動着的夢境。他擡起手，就着搖曳的燭光撫了撫手上那一枚清透的白玉指環。

牆上影子倏忽間動了動，謝椋玉擡眼，透過支着的窗看見外面竹影搖動，才發覺是起了不小的風。

他緩步至窗邊關上了窗，低着頭出神一會兒，披件厚外衫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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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葉仔細将信同半月前寄來那封放在一起，坐在床上發起了呆。

這次的信要短上些許，問狄葉何時能回來。

何時能回去……這問題打從前些日子他就開始想，可當然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一方面他還未想好該如何同阿娘她們說裴淞之的事情，另一方面嘛…這一回去或許再來的機會便沒有了。

顧慮的事情有許多，可逃避解決不了什麼，家總是要回的，至于回去了還能不能再來……

狄葉沒再想下去，直直仰倒下去。

若是日後不能回來，那大人怎麼辦呢？

這邊他思緒翻湧，許久才聽見窗外風聲大作，老槐的枝幹飛舞，影子全都打在窗紙上。

狄葉翻起了身，記起今夜自己還未去書房習字，計算着時候，已是遲了将近半個時辰。若在往常，他有一會兒遲了大人就得喚人來叫他，可今日半點兒動靜也無……

正想着，風聲卷着一點敲門的響動鑽進耳朵裡，他仔細聽了聽，确認當真是有人敲門，忙跑過去開門。

門一打開，湧進一股冷風，狄葉眯了眯眼睛，看見站在風裡的謝椋玉。

他一愣，忙将人給帶了進來，“大人你怎麼來了？外面好大的風，冷不冷呀？”

狄葉在前面嘀嘀咕咕的念叨，謝椋玉便在他身後一言不發地跟着。

“你怎麼不說話啊？”狄葉自己說完了話，身後倒是一片寂靜，奇怪地回過頭，一轉頭，徑直地對上了那雙盛着墨色的眼睛。

他噎了一下，咬到了舌頭，捂着嘴巴，嘴裡頭嘗到一點兒血味兒。

謝椋玉眉頭皺了皺，伸手擡起人的下巴，“手拿開。”

狄葉猶疑了一會兒，還是乖乖拿開了手，謝椋玉便一手輕輕捏着他的下巴打開他的唇，湊過去些，看見他舌尖上的血。

好在咬得不重，傷口細小，幾乎要看不清。

他松了口氣放開手，低低道：“笨。”

狄葉心說明明是被大人你吓到了所以才會咬到舌頭啊，但他自然不敢直接說出來，抿了抿舌尖，那點兒血味就很快散去了。

他偷偷看了眼謝椋玉，不知怎麼的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巧的是他每次悄悄去看卻都能正好撞上對方的視線。

你來我往地沉默一會兒，狄葉咬咬牙，想到剛才想的回鄉的事，忽地就湧上一股破罐破摔的勇氣。

“大人，你……”

“我……”

兩人卻是同時開口出了聲。

狄葉一愣，勇氣消散了，他支吾着低頭捏捏手指，小聲道：“大人，你先說吧。”

“嗯。”

謝椋玉看着狄葉因為低頭露出的毛茸茸的後腦勺，抑住想去伸手去碰一碰的沖動，輕聲道：“這幾日約莫都有風，無事便不要出去了，若是要出去…穿的厚一些。”

狄葉怔怔地聽完，愣了愣，唇瓣張了張：“大人，你來就是要同我說這個？”

自然…不是。

謝椋玉急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氣，神色如常道：“是，還有，今日你沒來習字，”他說着竟是從袖中拿出一沓書稿來，遞到狄葉眼前笑道：“我便送來給你。”

狄葉看着這突然出現的書稿，呆住一瞬，才伸手接過，“當真是風雨無阻……”他眼神堅定地看着謝椋玉道：“大人，我一定把這些全都寫完了！”

謝椋玉失笑，“嗯…倒是不必今日全都寫完。”

狄葉嘿嘿一笑，“反正我會努力寫的。”

謝椋玉笑了聲，靜靜看他一會兒，忽地伸手在他耳垂上碰了下，對上狄葉訝異的眼睛，淡淡道：“沾了東西。”

原來是這樣，狄葉松了口氣，同時又覺得心跳的厲害，他捏緊手裡的書稿，聽着屋外風聲愈大愈緊，聲音輕輕地響起：“大人，一會兒風要更大了，你快些回去吧。”

就着燭光下，能清晰地看見他一點點紅起來的耳朵，謝椋玉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一會兒，眼尾上揚，臉上露出個淡淡的笑來，嘴上卻是沒再多說，道了聲早些歇息，便出了房。

腳步聲全部風給吞進去，沒一會兒就即聽不見了。狄葉在原地愣愣站了一會兒，按住胸口，又使勁兒地摸了一把不知為何突然熱起來的臉。

奇怪……他想，明明是很冷的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