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葉原是盯着手中捏着的盆兒，聞言擡頭看她一眼，神色竟是有些怔怔的。

“阿娘……”

他欲言又止，隻喚她一聲，後頭要說什麼，不得而知。

狄蘭自覺是個還算直爽的人，連帶着狄葉受她影響也常常直言不諱，有什麼說什麼，像眼下這樣，這倒是頭一回。

其實用不着他自個兒說，她約莫能猜出來個八九分——無非是和那位去了錦州至今還未有消息的謝大人有關。

狄蘭抓着他胳膊，兩人一同坐下來。

“不必你說，阿娘也想得到，”她捏了把狄葉的臉，看着他捂起臉頰，笑道：“看你這幾日一直茶飯不思，想必是聽進去了我的話，在想要不要回長安吧？”

狄葉點點頭，又搖搖頭，一副很是猶豫的神色。

“……這是啥樣子，”狄蘭忍不住在他腦袋上用力一敲，“叫你說便說，扭扭捏捏做什麼！”

狄葉吃痛，“阿娘你怎麼如此心狠！我說便是了！”

他輕咳兩聲，才慢吞吞地開口，“大人去了錦州已經将近七日，可是，竟然半點信兒都未傳來……”

話未說完，狄蘭便了然了，“哦——所以你這是想了？”

狄葉臉一紅，“阿娘，你說話怎麼總是如此直白！”

他娘卻是渾不在意地瞥她一眼，意味分明：“人生來一張嘴，自然是用來好好說話的，不這樣直白地說，那我該如何說？”

“……”

狄葉竟是一時沒能反駁，瞪大了眼睛看她半晌，算是認了這理，嘀咕着小聲道：“我不同阿娘說了。”

“你不同我說還能同誰說？”

狄蘭話音剛落，聽見外頭一陣腳步聲，圍欄吱嘎吱嘎地響過幾聲，那院子的小門便被輕輕地叩響了。

她止住話音，往外一看，瞧見一身藏藍色立在門外的人，這一眼望過去，愣了一陣。

狄葉揚着頭去看，待到看見來人時也是一愣，許久沒回神。

狄蘭先一步站起來朝那小門走過去，臉上帶着笑地拉開門，“裴大哥，你今日得了空了？”

被她稱大哥的這位，便是這偏僻小鄉裡無人不知的老先生裴諸，也是裴淞之的父親。

裴諸面容生的和善儒雅，雖是上了年紀，周身氣度卻是不凡，他沖狄蘭拱了拱手，笑着道：“聽說小葉回來了，我前些日子忙着學堂的事，今日也才得了空，便來看看他。”

他的聲音一響起，狄葉便猛然回過神。

他回來這些天，不是沒想過去拜會裴伯伯，可每次要去時腦中便不由自主想到裴淞之，若是他去了，那裴伯伯免不了要問到裴淞之的事，他還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每次這樣一想，便都遲疑了，一來二去，竟是一直沒能去成。

如今人來了，他再沒有避而不見的道理，忙跑上去，道：“裴伯伯。”

裴諸見了他自是高興，上下打量一眼，點點頭笑道：“是長高了些。”

畢竟是自幼瞧着他長大的長輩，狄葉一下紅了眼眶，一時間竟是沒能再說出什麼話來。還是狄蘭開了口，笑着道：“别站在門口了，裴大哥，咱們進來說話。”

“阿葉，”她喊了一聲，“去泡壺茶去。”

狄葉連忙點點頭，“知道了，我這就去。”

背轉身時，他深吸一口氣，用袖子揉了揉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