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岑今也站上了桌子。她讓談聞喚出了六面骰照明,自己踮起腳向通風管道看去。
那個骷髅般的男人手邊有幾張攤開的餐巾紙,上面深褐色的痕迹勾勒出平直的線條,還有幾個簡單的文字。
岑今看出來了,這就是周明郵件裡的那幅手繪地圖。
她當時還在想,為什麼照片裡的那張地圖看起來那麼簡陋,原來是在這樣的條件下畫出來的。
“你是考核失敗的人類騎手?”岑今看着他的眼睛,問道。
男人點點頭,仍然用嘶啞的嗓子堅持着那個問題:“你們,認識周明?”
“我聽到你們在說……他的名字。”
岑今有片刻的猶豫,但最終還是決定如實相告:“我們見到了他的屍體。”
她從衣服口袋裡拿出了周明的光腦,又給男人看了自己拍下的地圖照片:“這是他的光腦。我看了他的郵箱,地圖是你發給他的吧?”
男人張了張嘴,眉頭顫抖着,看起來似乎是悲傷,又像是在說“果然如此”。
談聞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一杯液體遞給男人,看着大概率是水,雖然浮着幾滴油,但起碼能喝。
他接過,不管不顧地灌進嘴裡,急得連連嗆咳。
“咳咳咳咳咳!”一杯水一眨眼就見了底,他抹去嘴角流下的的液體,指了指手邊的餐巾紙,“這是周明讓我畫的。”
“他說他會來救我。”
周明最初一定是想要救他的。可是現在周明的計劃失敗了,他死了。
岑今沉默了一瞬:“——你為什麼會藏在這裡?”
“我被機器人押着帶進原料處理區的時候,正好碰上周明在和那群機器人吵架。”男人換了個姿勢,屈着腰靠牆坐了起來,“吵得很兇,還動手了。”
“我們那一批有十幾個騎手,當時場面很混亂,我找了個機會逃出了隊伍,居然還真沒被發現。”
談聞又給他遞了一杯水。
“謝謝,我都不知道多久沒喝過水了。”他囫囵咽下,又接着道,“我本來甚至想趁亂坐電梯出去,但那電梯好像隻有機器人能打開,我打不開。”
“我手腳都受了傷,随時都感覺自己要被發現,要被抓回去了。但幸好電梯邊上有個通風管道口,我想也沒想就鑽了進去,我看電影裡都是這麼演的。”
雖然充滿了機緣巧合,陰差陽錯,但小夥子實在是很有做卧底的天賦。岑今在心中默默感歎。
“我順着管道往前爬,發現這裡面連通的範圍還挺大的。我爬到一間庫房上面的時候,正好周明也在庫房裡。”
岑今插了一句嘴:“原來你們是這麼認識的。”
“對,我看跟着他的機器人在外面,我就想試試和他搭話。他發現了我,看了一眼我穿的騎手服,就明白了我的情況。”
“他讓我幫他畫一幅這個地方的平面圖,他說他一定會回來救我,還會把狗平台的肮髒買賣公之于衆!”男人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氣,紅了眼睛,“他叫我一定要藏好了,安全第一。”
“我給他發了郵件,我的光腦雖然還有電,但我早就沒了爸媽,不知道為什麼,和這個工廠相關的貼子也完全發不出去,我根本不知道還能向誰求助!”
“沒關系,周明沒來得及做的事,我們會替他完成,如果你願意相信我們的話。”岑今斬釘截鐵地說。
男人扭頭看着她,吸了吸鼻子。
但現在,她有一個問題:“地圖是你藏在管道裡畫完的,也就是說,通風管道還連通了辦公區?”
男人點點頭:“都是通的,可以爬過去。”
太好了!岑今緊接着發問:“那你願意帶我們爬過去嗎?”
“我隻在管道口看了看,那裡是一條走廊,兩邊房門都緊緊關着。我呆了一段時間,一直沒看到有人出來。”男人不明所以,有些發愣。
岑今又想起了那隻密密麻麻挂着電線的詭異人腦。沒人出來就對了,長成這樣的東西,确實也不太方便出來。
“沒關系,帶我們去辦公區,我們會有辦法結束這一切的。”她的眼睛亮亮的,談聞在一旁看她,恍惚間甚至覺得,隻要她想,就沒有什麼事情是她辦不到的。
剛才話還很密的男人突然沉默了。片刻之後,他用力清了清喉嚨,重新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失敗了的話,可不可以想個辦法,先把我殺了?”
他不想給眼前這個無比誠懇的女人潑冷水,但他也不想再體驗一次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渾渾噩噩地等待渺茫的希望的感覺了。
還有,他不想渴死,也不想餓死,這兩種死法太煎熬了,不如給他一個痛快。
岑今笑了,她沒有向他保證他們一定不會失敗,隻是簡單地答應了。
“好。”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