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绯說全部寫完作業已經是四個小時後了,把作業暫時收起來,騰出床的位置才會想着看床上的人兒一眼。
這可不是工作、學習的一眼,是奔着不移開而去的,看向他的眼神清明,沒有一絲想要睡覺的欲望。互相對視的兩雙眼睛,随着時間地推移,變成了海域。
覃響今日穿着淺藍底色各種和諧圖案加身的襯衫,眸光聚集了一波又一波的飛翔翅膀,輕輕一吹,好似就能變出一隻白鷗,盤旋在帆船的上空。
“顧相以,别看我了,跟海豚打個招呼。”
覃響跟剛好跳躍、頂到了自己手掌的海豚友好地打招呼,他的眼前目測有三十多隻海豚一起跳躍海洋,身體砸出來的水珠裡面蘊藏着太陽花,一點一點的在海面漂浮起了光芒。
覃響直起身子,扭頭想把喜悅分享跟顧相以,誰料這個人的眼中隻有自己,自從見面過後,他的喜怒哀樂似乎除了怒,都和自己有關。
覃響伸手,将海水蹭在他的臉上,“跟着我說,早上好。”
“早上好。”
“跟海豚說。”
顧相以的眼睛看着覃響,嘴巴乖巧地跟海豚說,兩個器官各執一詞,誰也勸服不了誰。
“看來某人不喜歡小動物啊,顧相以啊顧相以,出來玩,光看我算怎麼回事?”
“我隻喜歡你……”顧相以頓了一下,眼睛中沒有半分笑意,認真便是自帶笑意的保護罩,罩住了兩個人,也隻罩住了兩個人,“在這個世界上,你是我最想愛的人,除了你,不想再看旁人、風景、動植物。”
這些他看了十七年了,每每所望,煎熬将身體侵蝕,隻覺得流失的時間就是刀子,一片一片地刮着他的皮膚。
現在不知道多少年難得一遇的時空變更出現了,他隻想望向所愛,享受着流失的時間産生出的一點點愧疚的心理。拜托了清風吹拂,讓其在碰到自己時,撕開包裝,給自己的傷口貼上創可貼。
覃響臉上的笑容沒有随風起,現如今卻随風落了,剛讓風吹亂的頭發橫豎撇捺地落在額頭,一如不會抒寫文字的腦海,在文字沒有成型前,還以眼前人同等得認真。
成形的文字原話直出,沒有經過整形、潤化變得更加美麗,鄭重地面對這份心意,“顧相以,你對我是什麼喜歡?友情?家人?還是愛情?”
“家人。”有血脈關系的家人,在這個世界上……最親密的人。
“伸手。”
顧相以學着覃響的動作,伸出手握拳,兩拳相撞間,隻有顧相以一下一下承受着不算小的力道,震的海風也在微麻。
“好啊,我的家裡是個大家庭,歡迎你随時做客。”覃響回了他的心意後,調侃,“幸好不是愛情,不然的話,會讓我覺得我在和近親談戀愛。”
“近親?”
顧相以的嘴巴、心裡都在一筆一劃填滿愛字,不管愛多少,他都唯願隻在身體裡流淌,偶爾溢出來也沒有關系。世界上的愛數不清,家人、朋友、戀人等,從許許多多的身份裡面單拎出來一個就可以包圓自己的愛,不會讓真實的身份露餡。
心裡是這樣子想的,可他所有的動作卻是一直、一直倒退的,哪怕隻有百分之一的概率,都不想讓爸爸察覺到兩個人之間的關系。
例如現在,聽到這兩個字,後退的心已經想要“撲通”一聲,跳進海裡淹死了。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說出自己的身份、想過認親,不是因為縱使說出真相,這番言論也沒有人信的原因。隻是非常簡單的——爸爸的世界裡,沒有父親、沒有我,就是最幸福的。
又往後退了一步的顧相以被覃響的胳膊攬住腰、摟在了懷裡,近距離地靠近讓顧相以停止了呼吸,全身的器官都離家出走了,隻剩下一副怎麼戳也動不了、不會驚擾到爸爸的皮囊。
覃響在他腰間的手移到他的肩膀處,讓他轉個身,與自己一起面對面前的秦绯說,手指按住他的腦袋,将兩顆腦袋湊在一起,彎眉,挑出了一個第一次見面就想說的問題。
“會長,我們兩個人的眼睛有幾成像?”
顧相以想離開,被他按住,有力量的手指一下一下撫摸着自己的腦袋,是不容拒絕地安撫。
原來爸爸發現了,怎麼會發現不了,連自己第一眼相望都會産生一絲照鏡子的錯覺,兩個人的眼睛貼在一起就是重合的,唯有撞在一起的神色不同。
覃響的眼尾有上挑的弧度,笑意時常在裡面生着根,輕微一動就在眼尾處開出了無形得繁華。
顧相以與他完全相反,眼睛裡不帶一抹笑,表情既放松又緊繃,連一本正經都會唾棄他濫用了形容詞,一點都不沾邊。倒像是枯死的樹上有無數鳥巢,新生壓着腐爛,細看的話,也隻是死氣罩上了一層生命力的外殼,易碎可又堅韌。
眼睛裡面如同藏了一台小小的相機,每眨一次眼當做是按一次快門,所出的照片隻有灰色,哪怕人與世界的顔色皆燦爛。
兩雙神似的眼睛,不同的神韻,一個正當少年,一個早早的腐朽成為了暮色之年,縱使這般不一,可也擋不了“八成像”的事實。
覃響得到了答案,揉了一把顧相以的腦袋,“能碰到與自己這麼像的人,這是我們之間的緣分。”
“咔擦。”
秦绯說從眼前拿下相機,看着和諧地融入了天空、白鷗中間的兩個互相對視的人的照片。
彩虹島的每一處風景都很好,又是和想見的人一起去,秦绯說覺得眼前的少年會想要記錄小小的一天,就給他準備了相機。在給了他相機後,秦绯說從背包裡面拿出另一個。
秦绯說隻有他這麼一個第三世界,背景虛化之後,隻留他一個,也隻有他一個,在下船前拍攝最多的就是——後腦勺。
是個……很好的後腦勺。
秦绯說放到背包裡面相機,緊緊地跟在顧相以的身後,眼睛自動開啟了錄像。以他的視角拍攝顧相以,大紅色的塗鴉襯衫襯的人喜慶,再加上和自己一模一樣的服裝,旁人一看便知道這兩個人認識。
“你要來一個手環嗎?五塊錢。”攤主跟顧相以推薦完了又輪到秦绯說。
攤子就在渡口,來往的人大多都是來參加試鏡城活動的,盡管是做了攻略,也擋不住攤主再一次地介紹。
“來看看啊,手環上面有各種形狀、顔色的貼紙,貼紙是試鏡城活動裡面的重要工具,可以貼到喜愛的演員、作品和看順眼、有好感的人身上……”
顧相以自動屏蔽外界的聲音,隻配合覃響伸出手,由着他給自己戴上手環、付了錢,隻管着跟随,連手環是什麼樣子的都沒有看到。
無心賞風景,哪怕是停留,做得最多的也是擡起相機給覃響照相。
早晨,秦绯說給自己相機的時候,他說過,“拍一切你想拍的。”顧相以不扭捏地說了自己的心思,“想拍和他的合照。”人靠近不了,就隻能依靠照片和身後的秦绯說了。
秦绯說拍十張單人背影,拍一張雙人背影,手腕上佩戴的手環上面的貼紙折射出亮晶晶的彩虹光芒,映到了顧xiangyi的背影上,有了折痕,趁着光芒打擾到了他,也趁此想要分一杯羹,問出口,“你的名字,哪個xiangyi?”
顧相以不回頭地說:“相濡以沫。”
“顧相以。”
“嗯。”
顧相以剛邁腳,頭頂突然遭遇到了攻擊,一股力道揪着自己的頭發向後拽,倒退了還沒有一步,一個人摔在自己剛才所站的位置,頭頂強勁的吸力消失不見,換來的是把頭發歸于原位得謹小慎微。
顧相以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對這個人說謝謝還是為自己的頭發争一口氣,内心互相博弈之後,不在乎地功過相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