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後爸爸身上的傷口都是流着血,十二年前卻是一片烏青,明明傷口不同,卻都是一個人造成的。
如果在沒有自己的過去,爸爸和父親也曾經打過架,爸爸見過父親打人的模樣,又為何還要和他在一起?
顧相以想不通,也不愛問,隻關注現在的爸爸就足夠了,未來的事情就讓身在過去時空的自己獨自承受。
覃響簡單地沖洗了一下身子,和顧相以詳細地清洗不一樣,是主動和被動的差别,身體在别人的手中,顧相以被操控習慣了,默許配合。
但秦绯說是第一次給人洗澡,明明嘗試着水溫可以,顧相以的脖子卻紅了,調低溫度冰的人皺眉,如此反複在即将找到合适的溫度前,花灑突然調轉了方向,水花沖着自己而來。
顧相以拿開花灑,看着眼前被淋濕的人,水似落入了一場幻境,一寸一寸地滑落想要确定所依附的景色不是虛無缥缈,直到掉落在地闆上,濺起來的瞬間給出了答案。
是賣火柴的小女孩遺留到了現實的最後一根火柴,用眼睛點燃了童話般的幻想。冰涼的水“嘩嘩嘩”地流到顧相以的皮膚上,讓他回神,說了一聲“出去”,熄了眼睛裡正在燃燒的火柴。
秦绯說出去浴室的空間,透着透明的玻璃看着裡面的人,等他洗完澡,趁着他等頭發自然幹的時間快速進去,盯着他洗澡。覺得視線惡心的顧相以背過身不看他。
顧相以出了浴室,看到床上半坐着在手機上看網絡課程的覃響,走過去,掀開被子躺進去,念着他的身上有傷,中間留了空隙。
望着他臉頰上的傷,看似沒說什麼,眼睛裡面的東西可多了去了,似是要将一生的話都給說完。
覃響放下手機,左手在顧相以的眼睛周圍流轉,他的眼睛無論受到多少幹擾,都依賴地望着自己,這種被依賴的感覺沒有一刻沒有的,但因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合體,有着自我的想法,依賴感不會太強,最高百分之六十,還是出現在小孩子的身上。
然而,顧相以的依賴值表達出來的竟是百分之百,雖令覃響百思不得其解,可對于一個習慣被依賴的人來說,不多他這一份。隻是在此過程中,要不斷地慎獨,提升自己,百分之百的感覺就有百分之百的負擔。
“想聽故事嗎?”覃響問。
這份依賴總讓他想到了小朋友,不自覺地就拿對待小朋友的招數對待顧相以,看到他點頭,關了燈,提示前方睡前故事的降臨。
“森林中一向和睦的家庭吵架了,最愛幫助動物們的小兔子當了調解員,去到小熊的家庭,隻見到了小熊父母,它問小熊父母“因為什麼事情吵架了啊?”
小熊父母不清楚,搞不懂小孩子的想法。
小兔子隻好去找小熊問清楚,這幾日是森林裡面的煙火大會,陸地上的小動物都在玩煙花、拍照片,但角落裡面蹲着一個落寞孤獨的小動物。
小兔子看出了那是小熊,坐到它的身邊,看它哭得傷心,遞給它手帕,見它擦掉了眼淚,邀請它去玩。
煙花大會的熱鬧讓小熊展露了笑顔。
小兔子見時機到了,跟它談心,“小熊是怎麼跟父母吵架的呢?””
覃響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柔,一直盯着顧相以的眼睛及時分解了他的一切變化,呼吸聲也與人兒的外表和身子一樣,淺淺地似乎下一秒就消失不見。
不見一點天氣亮光的迹象告知了他時間,掀開被子,蹑手蹑腳地下床,時不時地回頭确定沒有吵醒他們,給門留了一條縫隙。
走到客廳,也有兩個人睡在了沙發上,想開燈的心歇下了,借着透進來的月亮光,拖着負重着疼痛的腿,還未到達廚房,對面的卧室傳來東西落地的響聲,隻一下就沒有了,然後聽到了“嘶”的一聲。
覃響改變了路線,打開顧絡尤的門,和正自給自抹藥的顧絡尤對上視線。床頭燈洩露到門外的顔色因關門的動作加深了些,顧絡尤的笑容融入燈光裡,使其變淺了許多,他壓低音量,幾乎是用氣聲說:“怎麼還不休息?”
覃響姿勢困難地走到他的床邊,把床上的醫療箱挪進裡面,坐下,掀開他的衣服看他腹部遍布的淤青,拿過他手中的藥膏,“我幫你上藥吧。”
“你怎麼不讓人幫忙?”
“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受傷了,還請你保密。”一旦讓他們知道了,毫不誇張地說,本是已經握手言和的局面,立刻會變成家族打壓、破産等等的下場。這不是顧絡尤想看到的,隻是一個誤會而已,何況,兩個人之間互相給對方造成的傷害可以說是扯平了。
“好,我保密……”覃響給他塗完了藥,憋不住笑了,遭到顧絡尤一個鎖喉,“還笑。”在掙紮間摔在了床上,沒動,就這麼看着天花闆,胸膛輕微地起伏,成為了房間的心髒。
這不是自己第一次笑了,第一次笑是在矛盾解決後,看到顧絡尤腫起來的後腦勺特别像章魚的腦袋,一下子破功了,也就是那個笑容,讓後來經過鏡子前的顧絡尤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兩個人又打了一架。
就是那一架,他的骨頭錯位了,到了益洞的背上,顧絡尤疼得直不起來腰,被麥和雪扶着。
“你的腦袋這樣子,保密不保密沒差别。”
顧絡尤松開他,躺在他的身旁回答他的話,“剛和外面那兩位見面就發現了,我說我往我的腦袋裡面放了一個氣球。”
“好拙劣的理由。”覃響雖然是吐槽,但還是笑了。
“他們信了。”
“啊?”覃響難以置信,任誰都不會相信的吧。
“因為他們信我。”桦拂歐和化稍對顧絡尤而言不僅僅是貼身保镖,更是從小一起長大,每天二十四個小時就有二十五個小時黏在一起的親人保镖。
“但你辜負了他們的信任。”
“沒有啊,”顧絡尤伸出手臂,擡高在兩個人的眼前,昏黃的燈光裹挾了他的拳頭,像是蛋液裹着珍珠,泾渭分明混淆不了顔色。
他輕輕地吹了一口氣,大拇指展開、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拇指,拳成了掌,人兒也停止了吹氣,“你看,氣球的氣。”
“什麼伎倆。”覃響看不下去,這套他小時候被大人哄騙,長大後哄騙小孩,沒曾想還有一天哄騙了自己,擡起手打向他的手掌。沒有緊繃着肌肉、付出一點兒力氣的動作讓他的手指插入了顧絡尤的手指間,在黑暗下像交錯着生長的竹子。
“第幾次握手言和了?”顧絡尤的食指向後仰,敲打着他的食指,被他反抗、不認輸地回擊,“第三次。”
第一次握手言和過後因為一個笑容打了第二次架,第二次的握手言和又是因為一個笑容玩鬧地摔在了床上,這是第三次,空心地握手沒見半分的真摯。
兩個人用着全身打架最兇的部位打着最小兒科的架,食指你來我往、互相逐力,以身體為賽道,聽着賽車無聲的下馬威,在一次次未決出勝負的比拼下,意外發生了。
兩個人手上的動作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生了變化,從交叉變成了相握。覃響的大拇指被他的手指握在了掌心内,而他的中指無名指小拇指又包裹住了顧絡尤相同的部位。
看似互相之間沒有連接、輕而易舉就能逃脫掌控的手,一旦收緊了就是表面上互為對方掌控,實則由自己圈住的解不開的圓。
“你的身體能軟到什麼地步?”顧絡尤是替自己被磕的後腦勺發出的疑問,說着做出了實驗,食指壓着他的食指,卻因自己的柔軟帶動着覃響軟了一截,讓兩個人的食指中間餘出了一個房子的形狀。
“折疊。”覃響伸直食指,兩根食指此時此刻像是一個人的左右手,随着主人的心意變換着形狀,主動權輪流使用,正方形、長方形、三角形、愛心做了一個遍,想不出還有什麼形狀,覃響開口定了型。
“你和顧相以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恨我。”
“他為什麼恨你?”覃響問。
“恨一個人,不需要理由。”顧絡尤動着食指,出奇地研究出了一個半圓,笑着說,“即使他恨我,我仍希望他能快樂。”
“真實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