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相以不會看他很久,讓在視線停留的間隙内,被這麼多雙眼睛看出任何可以浮想聯翩的端倪來,本來兩個人就是陌生人,何故現在裝熟。
他趁着車上多半遊客們還沒有醒來的時間内,慢吞吞地向前方的院子裡面移動,他們預留出的時間被顧相以好好地用着。
瘸腿一般的走姿,在沒有遊客不受傷的一個晚上,倒也顯得隻是嚴重了點,沒有被人懷疑是什麼時候的傷口、也沒有多疑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有的隻有催促遊客聽從他們的命令,到院子、他們圈起來的豬圈裡面。
豬圈形容的是這片地方,裡面沒有任何的動物存在,人類進去了,自然就有了。在擡頭就是槍支的威脅下,沒有人敢抱怨這髒兮兮的環境,隻怕擠得不夠慘烈,抱團在一起納涼。
隻有一名青年獨自一個人坐着,暗自地開朗,在看到有一位熟人即将進來自己所待的地方時,快樂地迎接他,“顧相以,快來快來,坐我身邊好不好,我有很多話要跟你說。”
吳晚期坐在入口處,一臉興奮、不害怕的樣子招呼着顧相以,等他坐到自己的身邊時,謝天謝地謝人地跟他嘟囔着。
“你看到了嗎?我們來到這裡的路上是一片沙漠,我之前都是聽去過沙漠的人,說過沙漠的樣子,當時想着,我要是能看看就好了。沒想到,來童泰禾島旅遊了一次後,還有意外之喜。”
“沒看見,感受到了。”顧相以身上沙子落下的順滑程度不亞于健康的人脫一件衣服,從他的話中找到了消息的提供源,問他,“你早就醒了?”
“不是啊,我看到這群人下手隻是沖着打暈人去的,就躺在地上裝暈了,你暈了不知道,醒着比暈着難受多了,暈着的人感受不到餓了五天的滋味。”
裝暈,是個好辦法,能留意到他們行走的路線,從而得到一些消息,這也是顧相以問吳晚期是否醒着的主要目的,“你将這五天看到的,跟我詳細說說。”
兩個人默契地将談話放到了場面下,視線盯着前方或者是地面為這一場交流打着掩護。
吳晚期的視線看向了他的腿,那裡除了他的身體什麼都沒有,哦,也有一道傷口,是自己造成的,但他不後悔,也沒有良心,向顧相以索要着,“我還沒有原諒你呢,你就問我要信息啊。”
顧相以不理他這句話,隻是想通過他說出的信息驗證内心的想法,不是非知道不可,就自然不接他的合作,等注意力不放在他的身上了,他又湊過來。
“之前你捅了我的胳膊一刀,說要給我買水蜜桃口味的飲料,我沒有喝到,連桃子的錢都是我付的,你說話不算數,我可以告訴你我看到的,但你也要給我點好處吧。”
“想要好處,盡管來拿。”
顧相以的眼睛看向的隻有不斷進來的遊客們,從他第一眼看到被關押在圈裡的遊客時,就明白了一些東西,但由于沒有看到所有的遊客,無法确定是否違背了自己所想。
所以,在他為了看清楚現實而選擇不動的視線裡面,沒有吳晚期的存在,也就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有的不是和顧相以做交易和抱怨他,相反,他看向顧相以的眼睛裡面純良無害。
顧相以有什麼好處能給自己?自己又需要什麼好處?想清楚了才知道自己要什麼,吳晚期有想要的,但顧相以做不到,既然他做不到,何來好處,吳晚期大方地告訴他,“我要你多聽我說說話。”
“若你索要的好處是要我聽你說話,從一開始,我就沒有不聽過,這是你認為的好處,卻是我恪守的禮貌和尊重。我提醒你了,你要是還認為這是好處,我同意了,你可以說出你看到的了。”
顧相以隻有嘴巴和耳朵地朝向是他,眼睛繼續看向進來的遊客,到最後一位遊客進來,該用什麼情緒表達這四百二十二位遊客裡面沒有父親的事實。
從顧相以見到在這裡的部分遊客後,他的心裡就做好了父親可能沒有來的準備,在确定了之後,沒有很大的情緒波動,小點的情緒避免不了,在情理之中。
本來就是借他人的東風幹自己的事,沒道理自己的事情吹了,怨他人的東風不給力。何況,這還不到最後,就還有希望。
顧相以不信在qp靈魂契合軟件裡匹配成功的同伴,會這麼輕易就被秦瓊斯分開。
人為制造的默契、借天測試的良緣、搭配為同樣風格的衣服,種種迹象表明,一定還有後手,現在所要做的就是保命、耐心等待機會。
顧相以清楚了被綁來的遊客有多少人,就開始數着院子裡面的人。
以剛才所見能叫的上名字的鹹宰為探測儀,在他的身旁一共有二十五個人,再加上每輛押着遊客的車上下來的司機、乘客之類的人群,共有五十七人,這是與遊客在一起的八十二個人。
當時,顧相以趁亂觀察了一下,絕對有上百人,那剩下的人……現在才互相攙扶着向院子裡面走來,得到了其他人的嘲諷。
“你們也太垃圾了吧,連一個小孩都打不過。”
“不能動槍、不能傷害他們,站着說話不腰疼,你怎麼不上!”
将近有三十餘人的身上挂滿了不同程度的傷痕,通通聚集在手、腿、眼睛等能影響他們接下來行動的部位,可想而知下手之人就是奔着這個目的去的,斷然不會手下留情,骨折在裡面都算是好的了,誰這麼有能力?
“是覃響,你想知道,我都會告訴你的,隻是你這一次不能再說話不算話了。”
吳晚期不嫌棄這裡容納四百二十二個人擁擠,隻嫌棄自己離顧相以太遠了,說話都不方便,往他的旁邊死命地挪了挪,碰到了他的身體才停下來,與他貼貼、也與他私語。
“我說到做到。”至于那瓶水蜜桃口味的飲料,顧相以從一開始就沒有同意,是吳晚期自己給自己的承諾。
先回應了面前的人兒,才有空想遙遠的人兒,爸爸傷了這麼多人,不知道會不會讓他本就有傷的身體傷上加傷,又在不得及時治療的環境裡,經曆着什麼。
爸爸死亡的時間不是現在,可不會死又沒有長着一張長生臉,叫人一看就放心,還是會令人擔心的,不得不從有限的時間裡面,擠出那麼一點點、再一點點的時間關心着他,可他是自己的爸爸,自得無限的時間。
想起覃響時的顧相以和平常的他不一樣,要是有人現在看他一眼,或許就知道是哪裡不一樣了,也能看出他的一些想要又不能要的信息,可現在沒有一個人看到。
顧相以對自己不關注的心,被他們的視線吸引,也加入到了視線的泉眼裡,看到了一個瘸腿的人趴在院子的中心,被他們殺雞儆猴。
“這個人在車上的時候要逃跑,你們當中要是有人想不開學習,下場就和他一樣!”
什麼下場,能讓四百多位遊客不顧頭頂有槍的威脅,發出尖叫聲、紛紛掩面不看,甚至能聽到幹嘔的聲音。
顧相以對此做不出反應,偏頭,選擇不看,方向選的是極好的,看到了坐在自己身邊的吳晚期。他行為上得鎮定和面部表情地激動,與身邊人多種多樣的反應格格不入。
顧相以見不到四百多位遊客詳細的面部表情,拿身邊的人來說,無人像他一樣,生得一副慈悲相,眉眸間半夾着哀愁、半夾着喜悅。任誰見了都會覺得他和善,樂意與他親近,認為他是為了人間的苦難而皺眉,見到了人世間的愛而喜悅,見多了就會說。
“我在路上見到的沙子就是這個樣子的。”
吳晚期轉頭和顧相以對視了,興緻勃勃地跟他說:“得空閑了,我向他要一點沙子,當是來一趟的紀念品了,你要嗎?”
他的眉眼一彎,自帶着熱鬧的氛圍,像是不同的顔色一起繪畫出的一張笑臉,笑容深淺自有風味,話也有嗎?怕是會将笑臉給吓跑吧。
顧相以又想到了多面,不由得微歪腦袋,出現思考的模樣,這一次親眼看到了,思考比平時有些難度的。表情啊、動作啊,也瞞着本人透露了出來,隻給了吳晚期看,也隻有吳晚期在看他。
下壓的眉毛、微抿的唇,随着思考地愈發用力,下唇瓣有了一套的答案,頂着上唇瓣試圖将自己的答案上交,奈何上唇瓣一片空白,給不出什麼還占着道,讓下唇瓣的氣都分叉在了口腔裡面,頂着臉頰微微地鼓起。
像是風吹拂過床上的毛絨玩具,毛絨絨的邊邊挑逗着人的自制力,讓人忍不住想要撲上去,是人都不例外,吳晚期也是人啊,擡起手揉揉他的頭發,還附帶一個誇贊,“可愛。”
碰完他,後知後覺認識到了不對勁,在自己和顧相以之間的确是暴露了什麼,但在無人看到的時候,就是似乎了。吳晚期不确定的确和似乎,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把手塞回身後,讓繩子繼續捆着自己。
比起他自己解開繩子,更令顧相以驚訝的是,他摸自己的腦袋!快速地搖搖頭,要把心中幻想的他的味道給丢掉。
腦袋後面的鈴铛跟着顧相以的動作發出了聲響,聲音不大,哪怕是在安靜的環境下,他也聽過鈴铛的聲音,就如同風吹過大樹上樹葉的聲音,沙沙的、有着同樣得好聽。
鈴铛的聲音吸引到了離顧相以最近的人們的視線,視線害怕地無路可逃的時候,眼前的鈴铛能給一絲尚在家鄉的慰籍。
鈴铛的聲音還吸引到了聽過的人,譬如鹹宰,在全部經曆過風沙的人群中,找到了想找的人。
越往凝望之地走,炎熱的天氣就越難得見清涼的風,沒有風,是不會有鈴铛聲的,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鈴铛聲,也是來到這裡第一次看顧相以,就看到了他在晃悠着腦袋,是小狗拟人了啊。
鹹宰礙于身邊有人,看顧相以的時間也就是鈴铛聲止,扭頭,繼續看着他們折磨一個“逃跑”的人,與身邊的人說說笑笑。
曆經三個多小時,一場折磨過去了,那個他們說是逃跑的人被綁在了豬圈的柱子上,與遊客貼臉,沒有誰會想看他,除了吳晚期,他的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可以忽略不談。
“你們不要想着逃跑,不然的話,他就是你們的下場!”不同的人,同樣的威脅,隻是為了讓他們安分點才暫時把他們安排在院子裡的豬圈裡面,現在威懾完了,把他們轉移位置。
一個一個遊客排隊走向房間裡面。
現在的天色暗下來了,溫度還是不變,一出豬圈,盡管隻剩着最後一抹夕陽,也将人曬出了汗。
好不容易來陣兒風,除了自己以外,旁人感受多少誰能知情?可偏偏,顧相以受了多少風,無人不清楚他腦後的鈴铛聲音有多脆,本人沒有享受到多少清涼,反倒是被身邊看管的人給發現了。
顧相以見他的架勢是沖着自己的鈴铛來的,他又剛好是站在自己身後一點的位置,隻能側身躲過,要速度就不在乎膝蓋上的傷口了,即将向後倒下的身體被玖十給抵住了。
兩個人背對背,是當下最好的互助方式。
“你那鈴铛一直響,别繼續戴着讨人煩。”
不是鈴铛一直響,是他的心思一直響。
顧相以能看到眼前搶奪自己鈴铛人眼睛裡面的心思,想據為已有,可聽鈴铛的聲音,還不到可以令人哄搶的地步,就算是到了,也不會給。
這是人兒送給自己的禮物,要保管好。
不是生日禮物。
是在日常中想送就送的簡單禮物。
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和節日,隻是當時華鳴葉想送給自己的禮物。
顧相以的手在背後開始解繩子了,不是臨時做的決定,是在腦海中想到華鳴葉的時候,要不是鹹宰及時走過來,怕是會發生一場惡戰。
“一個不值錢的首飾,要什麼?等一切結束了,還愁沒有錢嗎?”鹹宰推了顧相以一把,呵斥,“趕快走,别在這裡磨磨蹭蹭地耽擱時間,還有,把你那鈴铛的聲音給賭上,要是再敢發出一點聲音,我把你的耳朵戳聾!”
顧相以恢複背後繩結的樣子,轉過身跟着隊伍走着,到了房間前,人分成了四波,入了四個地下室,地下室隻有光滑的水泥牆壁,四四方方除了人就是人。
那些綁匪把他們關進來就在門口守着,讓這一百多名遊客見暫時沒有了威脅,開始了竊竊私語。
顧相以選擇一個牆角休息,背後有靠着也能有幾分力氣,看到玖十走了過來,把将要在自己身邊坐下來的吳晚期支遠了一點。随後,盯着玖十的步伐,在他走到自己的身邊時,他的雙手也解放了,他能解開繩結,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