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寒意直直沖到賀彧後腦,竟是在這冬日裡激出一身冷汗!賀彧腦子裡隻剩了一個念頭——遺诏!
是了,傳言先帝駕崩前留有兩個遺诏,一個是如今世人所熟知的遺诏,另一個李奉泊卻從未拿出,一問便說未到時候,天家機密如何能告知!
賀彧想到此不禁冷哼一聲,隻是不知李奉泊哪句話是真哪句話又是假?隻怕連這數目都對不上,若當真有兩個,那先帝生前對李奉泊如此青睐有加,遺诏自然于他有利,又為何遲遲不宣?他不會放掉這個鞏固皇位的機會的。
那不免又牽扯出另一個問題:遺诏上的人當真是李奉泊?
賀彧想到此便使勁甩了甩腦袋,竭力把這些擰成一股的線一一捋順。
三皇子病重纏綿病榻起身不得的消息在當時鮮有人不曉,但也隻是宮裡傳出來的消息罷了,至于到底幾分真幾分假不得而知,除非近身伺候三皇子并且還得有命活到現在,更是少之又少。
旁人不知但先帝知曉,就算是李奉嵩痊愈在當時也無人支持,扶持他上位更是被李奉泊壓一頭,賀彧并不覺得帝王家有勞什子的父子之情,先帝也不愛這個所謂的兒子。
那若是遺诏上寫的真是李奉嵩,賀彧可以短暫改觀,隻是不過一眨眼便是。
賀彧起身走到書房的軟榻邊,直愣愣地往後倒,任由自己大大咧咧地陷在被褥裡,摟着枕頭無語望房梁,所以他為了要保住自己的小命,不僅要時刻提防小人的暗害,還要主動出擊牽制李奉泊,讓他沒有理由害他,甚至是謝行瑾。
累……至少遇見謝行瑾之前隻要管好百官就行,如今賜了婚寸步難行不說,謝行瑾難保李奉泊找個由頭要砍他腦袋再連帶一個他。
外頭太陽照過來,整個書房都暖烘烘的,賀彧小腿搭在榻邊惬意地晃蕩,身上終于有了暖意,連帶着冰涼的手也有了點兒熱乎氣。
他掌着天下文官,官員調遣都在李奉泊眼皮子底下動彈,一旦有哪天不合李奉泊的意了,他大可以随意安個謀反欺君的罪名要了他的腦袋,謝行瑾的也是順手的事。李奉泊的心腹大患謝行瑾算得上一個,就這麼簡單地解決了。
頭疼……睡覺,可腦中浮現的卻是身在關外的謝行瑾。
大漠何來春秋,就連夏天也是短暫,唯有冬季持續的北風卷着稀疏的黃沙。
謝行瑾正收着帳子裡的東西,一一清點着随身帶的物件和兵器,外頭衆将士們也在有條不紊地拾掇準備拔營啟程。
陳燎掀帳步入主帳,手裡還端了個樸素的木匣子,“謝子欽,你托我給你打的,昨日才做好的,今天我快馬加鞭地去拿回來的。”邀功似的。
謝行瑾停下手中動作,拿過木匣便放在案上,自始至終沒看匣子一眼,“多謝,日後賞你。”
陳燎擺手拒絕,“不必了,小事……你不看看嗎?滿打滿算做了一個月,精細着呢!”滿眼放光,在看到謝行瑾無波的眼底又敗下陣來,“真不看啊……”
“送人的,我何必看。”
陳燎一聽又樂開了花,“隻管放心,找的都是當地最好的匠人和玉料,送人……啧,倍有面。”
“他不在意這些,名貴與否于他而言不過身外之物。”
陳燎心想可真是開眼了,他還是第一次聽謝行瑾給别人說話,又免不了一陣調侃,“讓我猜猜是誰……”謝行瑾身邊沒什麼走的近的,除了他也沒幾個,那就隻有皇上給賜婚那個賀尚書。玩笑似的錘了下謝行瑾肩頭,戲谑道:“你小子可以啊!聘禮巴巴地送那麼早不說,還差我去打了個玉簪子!我非得去瞧瞧這個尚書是何許人也!”
陳燎那一下沒收力,直直錘地謝行瑾退了兩步,“我何時說送的是他?”謝行瑾也來了興緻,逗逗他看他吃癟。
“啊?不是啊……”
“……”懶得理,謝行瑾收拾東西不再搭理陳燎。
略過在他身側不住轉圈的陳燎,“交代你的事怎麼樣了?”
這是鐵了心不想告訴他了,“差不多了,就差找個幌子遮掩過去了。”又想起一件事,“成親那天我大概去不了,代我向賀尚書問聲好。”
“嗯……規模别太大,正好把那些因動亂沒處可去的老弱婦孺安排進去,牛羊養一些,外人看不出蹊跷便可。”
“明白!”
春三月桃花灼灼,漫山桃粉似是望不到邊,一直延伸到遠處。
“賀大人,下官自打收到書信後這才有空約賀大人商讨,實在讓賀大人久等了。”韓念歸一雙笑眸,頗為讨喜。
賀彧對這大片的桃花歡喜得緊,其實也料到了韓暄與韓念歸不會輕易答應,既然韓念歸如此說便順着他的話道:“無妨,談不上久等,本就是看韓大人意願。”賀彧對上那一雙笑眼接着道:“既如此就當韓大人答應了,南方暑氣重,雨季又長,韓大人定要保重切莫傷暑。”
“多謝賀大人關心……但想必賀大人信中說隻要你我單獨見面又務必找個清靜遠人之地,其中定有深意。”雖是詢問但語氣卻不帶疑問,賀彧最喜與聰明人商讨。
賀彧眉梢輕挑,眸中閃過一絲狡黠,“韓大人聰慧……韓大人也知道幾個月前吏部革了荊州鄉縣裡不作為的官,需得找人頂上。荊州此地遼闊且又得陛下看重,出了事陛下可是要動怒的……”見韓念歸聽得認真,賀彧繼續忽悠,“荊州下面出了如此大的事,自然是荊州刺史做事落不到實處……陛下又念在荊州刺史新官上任難免有所疏忽,也隻是罰了一年俸祿……”
“所以賀大人言下之意是望在下能盡心輔佐趙刺史,好為陛下排憂解難……”韓念歸起身朝賀彧深行一禮,“臣定不負所托!”
賀彧笑說免禮,“能為陛下排憂解難自是作為臣子應做的,隻是韓大人論能力論才學并非不如趙大人,又怎能一直屈居人下……”見韓念歸差不多要上鈎了,“陛下的意思是趙登深為人臣不勝其任,為父母官卻縱容出現如此纰漏!居心叵測不可久留!”
“多謝賀大人提醒,下官定會還陛下一個和樂祥安的荊州!下官定會為賀大人效力!”
是啊……若不是我,你何來當個一官半職的機會呢?
那人笑說這片桃花林到了三月便美得很,若賀大人喜歡便可常來坐坐,若是帶着自己心悅之人來更好,桃花灼灼正襯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