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行瑾端着碗在一旁手足無措,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賀彧身上的傷深深淺淺七八道,那夜他趕過去看着賀彧倒在血泊裡現在想想都後怕,若是晚來一步就死在那了,現下應像個瓷娃娃似地供着,怎麼能抱?!
“你身上傷太重了,動不得。”謝行瑾放下碗,忍着不看那雙帶着濕氣的眸子,語氣很輕。
“是嗎?”賀彧自诩沒什麼小孩子脾氣,但現在就是想無理取鬧一番,用還能使力的一條胳膊強撐着自己起身,扯着腰腹的傷口,剛止住血的傷口又崩開,血腥味透出來,熏得賀彧想吐。死死咬着下唇不發出一點聲音,任由鮮血染上白紗。
“怎麼就動不得了,這不是能動嗎?”賀彧不服氣地看着謝行瑾,聲音挑釁還發着抖。
謝行瑾早該料到賀彧對自己這麼狠,忙扶住他肩頭制住他動作,坐在他身側很輕地摟進懷裡,一句重話不敢說,放下王爺身段還得哄着他,“……抱。”
直到靠在謝行瑾懷裡,賀彧這才看清自己是何種樣子:兩條胳膊上沒露出幾分好皮肉,兩條胳膊上紗布從上到下纏了個徹底;身上的被衣裳蓋着,但能感覺到裹得很厚,腰也隻能挺着;頭發上的血污被洗淨了,香味是賀彧慣用的。
被這麼架着不舒服,賀彧又往那人懷裡拱了拱,謝行瑾注意到很急地說了句别動了,把他往懷裡撈了撈。
“謝行瑾,我睡了幾天?”
“兩天。”聲音很低還有點啞,撩過賀彧耳廓傳進來。
“你說我是不是很不自量力,咎由自取啊?”
“沒有,說不準一般人發現不了那是埋伏。”
賀彧問一句,謝行瑾答一句,沒有不耐煩,每一句都有回應。
“那天是不是好多人往這跑?”
“……嗯,李奉泊、襄陽王、很多大臣、還有李奉嵩,李奉泊看見你吓得臉都白了,差點跪下。”
話間染上幾分笑意,賀彧也跟着笑。
“咳咳……李奉泊道行還是太淺,沒見過什麼大世面。”二人就這麼在背地後裡打趣李奉泊,你一句我一句。
“查到那人了嗎?”眼皮子發沉,賀彧靠着謝行瑾閉上眼。
“在查,但沒留下什麼線索,還要時間。”謝行瑾輕撫着賀彧的肩頭,沒什麼肉,骨頭硌得他有些疼。
過了半晌賀彧沒答話,謝行瑾撫着肩頭的手猛地停下,神色緊張地垂眸看他。
眉頭微微蹙着,疼得不安穩,兩片睫羽輕顫,呼吸平穩。謝行瑾見賀彧是睡了才松一口氣,依舊保持着姿勢把他攬在懷裡輕輕拍着肩頭。
說白了是他大意,明知二人處境水深火熱,此次惡意來得直接不得手必定會有下一次。謝行瑾把賀彧輕輕放下,掖好被角。嫁給他本就無妄之災,又不求賀彧能給他謀什麼……平安就好。
身上幾處傷口扯開,謝行瑾輕手輕腳地拆了紗布換藥再裹上,傷口很深,若不當心日後定要留疤。
謝行瑾出了門,沒弄出響動,喚來知回,“查到多少?”
“禀王爺,那女子是假扮成宮女引王妃出來下的手。”
“人呢?”
“死了,中毒……”
謝行瑾略有吃驚,想不到賀彧還有不為人知的狠辣手段,段沒有看起來那般人畜無害,喃喃道:“還挺厲害,屍體上有何線索?”
知回重重點了點頭,道:“有,那女子身上有股極淡的香,與當時王府裡埋伏那人一樣。”
見謝行瑾沒再發問,知回接着道:“皇上那邊也在查,畢竟是宮裡出現的刺客,還傷了朝廷重臣。”
“嗯,襄陽王和懷王有何動作?”畢竟那天他看着那兩個人挺急的,不能是為了關心賀彧罷?
“懷王府不少太醫進進出出,看着像沒一個頂用的,嬷嬷發了不小的火。襄陽王倒是如常,回了谒舍便沒動靜。”
襄陽王——剛趕來長安就敢動手,看樣子底牌不小……僅僅靠着懷王他哪有這麼大的膽子,襄陽王如此斤斤計較的一個人,怎可能白白給李奉嵩做事?這中間隻怕是還有牽扯。
謝行瑾擡眼看了看天色,離天黑還有幾個時辰,去營裡找一趟陳燎足夠了。于是在知回的震驚中騎着馬跑了。
天晚,謝行瑾回府正巧碰上剛出府的大夫,“見過平王。”
“免禮。平王妃如何了?”
“王妃已無生命危險,隻是身上的傷太重了,要修養好些時日。”
“本王知道了,有勞。”謝行瑾扔了幾塊銀錠子打發走大夫,擡腳往寝屋走,長生昌樂正守在外頭,昌樂見了他便撇過頭不再看他,還是長生問了聲“王爺好。”
謝行瑾點點頭,“醒了嗎?”
“醒了,但方才端進去的晚膳王妃說是不想吃,現下應該冷了。”
事出有因,賀彧不會無緣無故連飯都不動一口,“晚膳是何人送的?”
長生想了想,是個女子,但他對府内的侍女都不太熟所以不知曉名字,“是個女子……”
謝行瑾沉吟片刻,随即道:“本王知道了,無事你們便退下罷。”
見謝行瑾還是這麼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昌樂氣不打一處來,動了動嘴皮子就要嗆他,結果還沒開口就被長生生拉硬拽地拖走了,還說着“主子的事少管”雲雲。
賀彧甫一聽見門外動靜就轉頭聽熱鬧,他現在就個腦袋能動,直愣愣躺着本就憋屈的很。還餓得很……
謝行瑾推門便看到案上早就冷透的晚膳,一一試了毒,“賀大人多慮了。”
步入内室,賀彧正盯着窗幔發愣,也不知聽沒聽見謝行瑾說話,直截了當道:“都涼了,端走吧……”聲音倒是比中午剛醒來大了不少,但還是顯得有氣無力。
謝行瑾聽他這麼說點頭應了,“好。”端着食案走了。
聽着漸遠的腳步聲,賀彧阖上眼,病在榻上就會想一些亂東西。
若是他賀彧真就這麼死了,說不定謝行瑾更能放開手腳去尋他的遺诏,自己對謝行瑾尚且沒有幾分真心還妄想謝行瑾那樣冷情的人對他拿出來幾分,簡直可笑!
賀彧自嘲地笑了笑,再睜開眼時眼底一片清明,沒有方才半分自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