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并作兩步,青陽捏着信沖到二樓,停在江識月的門口。
他皺着眉,表情有些不耐煩,帶着幾分演技并不精湛的漫不經心,把信紙舉到鏡頭面前展示兩秒就塞進信封丢進信箱。
松手時指尖細微顫抖,又裝作若無其事揣進褲兜,面無表情走下樓。
【好!我就知道!他要寫給江月!!】
【我~來~戀~綜~是~為~了~錢~~~~~】
【哼哼,在片頭就大放厥詞可是會被打臉的!】
【小屁孩兒,還裝不在意呢,耳朵都紅了!】
【下一個下一個,輪到賀風了!他怎麼還不動筆!】
【他到底在糾結什麼?不是一進戀愛小屋就對江月動心了嗎?】
【嘶……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他不會想把信寫給其他人吧?】
【難道他隻是表面動心,其實心裡還在權衡?】
【畢竟日月可鑒雙箭頭太粗了,才第一天,可能賀風想再和别的嘉賓相處試試?成年人的愛情總是少不了權衡和比較的。】
【可是表面一套背後一套的話,好渣啊。】
……
面對一紙書箋,賀聽風再一次後悔當初陪江識月來戀綜的決定。
他已經後悔過無數次。
在她離開渡輪時,他後悔。
看到她與别人說笑時,他後悔。
被争奪與她相伴的位置時,他後悔。
盡管從意識到自己對江識月的心意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在不斷地暗示自己,告誡自己:
那是妹妹啊,她早晚會遇到心儀的對象,與之相識相知,相戀相伴。
而這個人絕不會是自己。
盡管他們在血緣與法律上都不存在兄妹關系,可是從牙牙學語到如今長大成人,這樣漫長的日子,将近一萬天,他們從來都是以兄妹相稱。
這數不清的日夜裡,數不清的“哥哥”與“妹妹”,這一次又一次的呼喚化為禁锢的枷鎖,牢牢铐在賀聽風手腕。
怎麼掙脫?
若是掙脫,又會面臨怎樣的下場。
網上說,骨科就是吵架了,過年也還要一起回家吃飯。
這對他們并不适用。
沒有血緣紐帶,也沒有法律認定的關系,将他們連接起來的是二十年如一日的依偎與陪伴。
如此厚重,又如此脆弱。
脆弱到一夕之間就可以颠覆崩塌。
如果讓江識月知道了自己對她的心思,他會遭遇什麼?
午夜夢回,賀聽風曾無數次設想。
發現自己一直依賴信任的哥哥竟抱有如此龌龊的心思,她會覺得惡心嗎?會覺得害怕嗎?
會吧。
她也許會破口大罵,她會用她的手或者腳用力地砸在自己身上,留下一塊又一塊灼熱的疼痛嗎?
如果可以,在了無虛幻的臆想裡,賀聽風希望這樣灼熱的疼痛若是落下,最好可以如同烙印一般在他身軀永恒存在,留下猙獰的傷疤。
這些疤痕會是他往後餘生無數次懷念的愛。
是的,愛。
那會是江識月最後迸發并給予的愛。
或者,如果老天保佑,又或者是上帝、真主和其他一些什麼,他們賜下恩惠,讓他用前世與來生所擁有的一切來交換,換一個讓他僅僅是癡想都不敢深思的可能。
可不可以接受他呢?
隻要江識月願意,隻要她向自己走一步……不,她不必行動,隻需要遙遙抛來一個眼神,賀聽風就一往無前。
讓所有的議論砸到自己身上吧!讓異樣的眼神把他刺穿吧!
他會向世界宣告:“是我!是我的錯!是我将高懸的月亮拖入泥沼!”
他可以一次又一次的忏悔,在江河清和賀今宵面前,在從小到大每一個曾教育他“溫良恭儉讓”的長輩面前,他将垂下頭來,将長跪不起。
這并非是什麼難事,隻要得到江識月一個接納的眼神。
就算是傷痕累累,世俗将他手腳也砸斷,他身體的每一塊肌肉也會驅使他向愛人靠近。
可這樣一個眼神何其難得。
賀聽風不敢賭,生怕進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于是他又想着,不如就維持現在的關系,他可以就這麼站在不遠處看着江識月去遇一個心儀的人,将其帶到自己面前來,說:“哥,這是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那哥哥就替她考察一番,看對方是否善良,是否正直,是否足夠優秀,能夠與妹妹相配。
他會設下一些微不足道的阻礙作為考驗,看看對方能否抗住壓力,堅定不移地陪江識月去走往後的人生路。
現在這封信就是微不足道的阻礙之一,賀聽風想。
這隻是哥哥做下的微不足道的惡作劇。
賀聽風握着筆,讓油墨在潔白的紙張上畫出一道又一道痕迹,然後對折信紙,來到江識月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