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苦夏撒謊了。
他有自己的小房子,兜裡也還有一兩百塊錢。
但為了追老婆,人不能太老實。
而且,他這一輩子都挺擅長撒謊的。
比如,在父母的葬禮上闆着臉,平靜、毫無波瀾的聽着身邊那些從未見過的親戚哭到嗓子沙啞時,彎下腰去安慰他們。
比如,在他們為了陳苦夏的寄宿問題吵的不可開交時,他主動從人群走出,背着父親留給他唯一的遺物吉他,淡漠開口:“都不需要,我自己可以。”
陳苦夏想,或許從那一天開始,他就已經是塊浮冰了。
在熾烈的夏日,隻會迎來最糟糕的結局——
消散于烈陽下。
再比如,當家暴的鄰居叔叔撞到他詢問逃跑的小女孩的下落時,他指向了相反的方向。
但有時候撒謊真的會帶來麻煩——
當陳苦夏在淩晨三點被細微卻不斷的敲門聲吵醒,看到門前站着肮髒卑微的小女孩時這般想着。
“哥、哥哥...”
貌似才十歲大的小女孩頭發淩亂、白衣已經變得肮髒破爛。她低垂着頭雙手緊緊攥着衣角,顫抖着身子。
單單一句話,似乎就會耗盡她所有的力氣。
“啧。”
陳苦夏煩躁的揉了下頭,盡力壓住自己的起床氣,側身示意她進屋。順便别開眼脫下襯衫系在她腰間。
“水。”他隔着安全距離坐在小女孩附近,将室内的溫度調高了些。
女孩沒動,聲音卻平靜了些,“哥哥,你能幫幫我嗎?”
陳苦夏輕笑出聲,“我記得周邊的阿姨都讓你們離我遠些,我可不是個好哥哥。”
女孩卻搖了搖頭,亮晶晶的眼眸堅定的看向他,“不是的。”
“你怎麼知道就不是的?”
“因為...因為哥哥彈的吉他...很好聽。”
陳苦夏非常讨厭插手别人的事情,冷眼旁觀是這個時候的他最需要做的事情,畢竟自己都吃一餐沒下餐的。
但是,他還是費勁力氣聯系上了小女孩的母親,再東拼西湊搭上自己半個月的飯錢,送小女孩上了去往新生的火車。
“聽哥哥的話,以後就别回來了。”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别像你爸一樣,也别像我一樣。”
“不是的。”
小女孩拼盡全力搖頭,小手死死攥住陳苦夏的手。
“我以後,也要像哥哥一樣善良、勇敢。”
“哥哥,你彈吉他真的很好聽,能不能再彈一次?”
遠處,鳴笛聲漸響,塵埃染地,模糊了晦暗的廊道。
陳苦夏少見的笑了。
“可惜,哥哥這次沒帶吉他,而且時間也到了。”
他松開女孩的手,往後退步。綠皮火車發出悶響,巨大的喧嚣湮沒了一切,也慢慢融化了女孩的容顔。
陳苦夏單手插兜,轉身離開。